(一三六七)
那日后来,不知是否因先前说话一直被我卡断而有些恼羞成怒,还是因自我要求过高不能接受自己竟在妓馆里犯下中迷药这种低级的失误,亦或是单纯体力用罄人累了,总之这展昭之后一直三缄其口地未再多言,也未正面回答我询问的问题。
……或许他也还没想好吧?
我当时这般想,便未再追问,想说给他点时间考虑,等他休养几日恢复了些体力后,再详细问问他该如何办也不迟。
第三日凌晨,天还未亮,我在一个金刚<一>攀顶搥胸长呼,被战斗机<二>射穿胸膛,最后坠落把美女给压死了的怪梦中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便见旁侧主榻上空空如也,展昭竟已越过我便床所在的地方,在一旁架边穿戴整齐,正准备将他那柄挂于架上的名剑插腰入带。
「……你在作甚呢,怎地起的这般早?」我哑着嗓子问,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一阵沉默之后,他的声音方起:「……小春,你醒了?」
嗓子也是未开嗓的沙哑,比平日更沉了几分,带着撩人的磁音,可我却从里边听出来些许懊恼的意味。
我立即警醒,惊速坐起,直接便道:「——你打算趁我睡着时去哪里!」
眼前人影明显一顿,默了片刻,才开口:「……我想,出去一会。」
「去哪里?!」
展昭:「……」
片刻后,展昭叹了一气,估计明白难再隐瞒,才老实承了认:「小春,我必须进城一趟。」
我皱着眉看他,想了想了然:「……你要回去找他们?那指证你的女子,与当时那扮成乞丐的白花杀手?」
「……小春,我出来已有数日,你该明了,若包大人私放我之事让外人察觉,会有何不堪的后果。」
他语态平静地跟我说着,若能视物,相信他一定会用上那一双一贯坚定澄透地足以动摇任何人心志的眼神望着我,说服我赞同他的决定。
可当我瞅见那本该有一双清亮黑眸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横白布包裹,却没来由地浮起了一股深刻的寂寥与落寞,还有几许难忍的气愤。
……这个凡事总爱亲身冲在最前头的马车头,从来都不懂得优先考虑自己的情形!
「可你身体状况……」我觉得胸口有些淤堵,「……若是包大人在此,必也不会同意让你前往。」
展昭微微一哂,言语间云淡风轻,避重就轻:「我身上伤处皆不在要害,将养了两日,如今已无大碍,不要紧的。」
骗人!
林老大夫明明说过你的伤处差几分便会性命不保,好在实时获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才休养了两日而已,怎可能无碍?真当自己是金钢狼<三>么!
而且重点还有你那重残的眼睛啊!
你一个瞎子摸象想摸去哪里还要捉拿犯人!
我好忍住才没出口驳他。
因我也再明白不过,只要此人心中一旦真正有了主意,那便是生根了,根都钻进地心里去了,根本无人能轻易动摇得了他的决定。更何况他话说得也确实无错,包大人那边确实需要兼顾。
于是我仔细思考了个折衷的办法,便拉紧外衫走下床,对他道:「……你进城的首要目的,该是在那位诬陷你的娘子身上吧?这样如何,我来替你跑这一趟,你将他们在县城里的位置告诉我,我趁白花杀手不在时,替你再劝劝那位娘子,让她同意往开封府作证。若劝不听,我弄昏她悄悄带走便是,只要之后想办法救出她的家人,她总会说实话的,不是吗?」
瞧见他的神色,我先一步打断了他:「——你先莫皱眉!我对架不敢说,逃跑还算蛮行的,何况我会骑着阿秋一起去。你也明白,只要一上马,还没见过有人能追上牠。我答应你白花杀手若在附近时绝不靠近,苗头不对会立即逃走,如此可好?你莫要担心,我能行的。」
「那怎么成?」展昭眉间皱纹深地可夹死飞蚊:「白花杀手时刻潜伏在她附近,若叫他察觉了你可不是玩笑!你安分于此处等候,明日若不见我归来,便往开封府报讯,让王朝他们设法救出萦娘子的家人再说。」
……萦娘子?
原来那个同他未婚妻长相相似的女子,是这么称呼的么?
我听了不干:「我若让你自己前去,三日后你若真没回来,我怎还有脸去见包大人他们?光是赵虎就要把我揍死了。而且你如今不能视物,连要辨别方位都有困难吧,又要怎么找进城呢?还不若我去呢!」
你兄弟难得积极主动申请外勤,你便莫要抢人热血了吧。
展昭听完却莞尔一笑,伸手准确敲中我的头,道:「放心吧!我自是有办法找去的。即使暂时瞧不见了,亦不见得比你无用呢。」
「……你!」我捂着自己的头瞪着他,有点气了,这时候还不忘以敲击别人的头来示范自己能行是怎样?!
「可你眼上的毒也不能拖啊!」我满心忿忿,「纵使林大夫用金针暂时替你稳定住了毒性,时间一拖长还是有危险的吧?你中秋时是怎么应承我的?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呢?」当不见光明的生活容易么!
展昭敛起了笑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欲解我眼上之毒,最快之法便是找施毒人寻解,是故我此去亦不算全为了公事。况且,展某职责在身,无论如何都必须跑这一趟……小春,还望你能谅解,莫要阻拦于我。」
我:「……」
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在下还能怎么样?敲昏他吗?然后绑起来不让他乱跑?
凭他刚准确敲中我头的那一下,还真不确定到时被敲昏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他……别到时候偷袭不成让他反放倒就搞笑了。
我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我甚感无奈道:「……唉,既是如此,那我便同你一道去吧。」
(一三六八)
最后,展昭拗不过我的软硬兼施威缠并用,不得不带上我同行,只是反复交代我遇事必需先走,否则他没把握能护住我。待得到我再三保证之后,他紧蹙的眉才缓解开来,终于破罐子破摔愿意坦然接受我的扶助,认命地升了我充当他的临时导盲犬。
县城西南,一幢二层楼的小院里,我和展昭蹲贴在离台窗几尺之外的树丛里,窥探着房内的动静。
本来进城后便打发我去客栈等消息的展昭挡不住我跟屁虫般的意志力,阻止不了我跟来现场,彼时正惯性地挡在我身前,小心翼翼全神戒备。
屋内一男一女,女的与当初在常州城见过的水家二娘子有几分相似,看来便是本案的女主角,那艺名什么叫萦萦的娘子了。
而男方……经过我和展昭间经一番推挤扯拉等肢体无声交流之后,推断应该便是那名白花杀手——
重点是我听到白花杀手的名讳时被惊呆了!
白花杀手当时正激动地抓着女主角的肩在告白:
「萦萦!我喜欢妳!妳嫁给我!」
女主角惊慌推托:「小新!你在做什么!我……你明知我已是……」
「我不在乎!萦萦!我不在意你的过往,我只要妳,我一起养妳们!我会对妳们好的!」
女主角为难不已:「小新!你冷静些,我……我从未考虑过要再嫁人……」
「为什么!我有那里不好?!妳莫不是还在念着那个展昭?他有哪里好?何况他人再好皆已不在世上了,妳可莫要再想着他了!」
「展昭他……展护卫……」女主角话头忽然一哽,双目随即泛出泪花,「我欠他太多了,他那时也是为了要护我,才被你……」
女主角开始抽抽搭搭:「小新!你放我们走吧,好不好,我不想再掺和进这件事里来了!你让我们走吧!」
男主角咬牙切齿:「妳——妳果然还在想他!他那样的人到底能给妳什么?他能给的我都给妳!何况事到如今妳以为自己能走到哪里?事情还没完,他们能放过妳们吗?!」
女主角彷徨无助:「可我、可我……」
「莫再想了,萦萦!」男主角握紧了女主角的肩膀,马教主<四>式吶喊:「妳就跟了我吧!我会护好妳们的!」
「我………」
「妳……」
「小新…」
「……」
里面的皂角剧上演得正热烈,我却在窗外听得一脸的残花败柳,满面只可用一冏字表……这、这白花杀手的名讳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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