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徐宝上心的事情是西水门和万胜门那里,张柽所在的牙行不是天天在那里派人管,只在那里忙一旬,下一旬换别的牙行,然后再换。
不是三个牙行来回换着玩,可能是五个,更可能是十个。
怎么分呢?一个是看谁那一旬收上来交给官府的市场管理费多;一个是看摆摊儿的摊子是否整齐;一个是看卫生收拾的怎样;一个是看投诉;一个是看有没有群体~性~事件。
这个投诉不是随便投的,得等时机。
比如说张柽,他看到有人摆摊子卖自行车,十二档变速的那种,还有儿童款的,想起家中有个七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
他就找理由硬拿了一辆,回去给女儿,女儿高兴,骑着到处转悠,儿子试试,发现不行,腿长,弯不过来,哭,于是他第二天又去人家那里拿一辆,其他牙人或许也有跟着学的,他儿子得了车,也高兴了,带着妹妹骑车围绕皇宫不停地转。
那一圈全是显贵,有人的孩子一看,我也要,没有不行。家大人想起来了,万胜门那里有卖的,不等下班呢,就先请个假,开着车去了。
到地方一瞧,没有啊。
跟周围一打听,人家说了,卖自行车那个据说搬城东四百里的乡下大集去了。
当官的先加个油,主要是怕油少回不来,继续往那开,到地方找见人,气呼呼问,怎换地方了?对方答,赔不起,一天白送一辆车,谁受得了。并把事情一说。
当官的决定要为民作主,周围在内城工作的同僚家中全有孩子,不能总往四百多里的地方跑,耽误工作,影响民生,关键的是开车费油,路况也不好,土路颠簸。
他便与卖自行车的说,放心,事情我管了,一定要规范市场、规范管理人员,之前那个是临时招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你要相信皇上、相信官府,这样,明天你再去那摆摊,那两辆车给你还回来,顺便你改一辆自行车,改成轮椅,回头你卖他,我把他腿给敲断。
至于说群体~性~事件,码头有扛活的人,张柽过去收钱,以前一人一天给两文,他非要人家给二十文,一大帮人不干了,他们不冲撞官府,他们去另外的码头抢别人的买卖,这里没人装卸货,那边都打了好几次了。
张柽保证挨收拾,他的牙行短时间内是甭想接活了。
一部分规矩徐宝听明白,他却更担心,他的干豆腐卷要卖八文钱一串儿,一串就是一张干豆腐,加上葱、香菜和酱,成本还不到半文,其中还包含了人工成本和物流成本,利润太高,保证有人惦记。
似是看出徐宝的担忧,张柽宽慰他:“小宝,我这还有四天,到月底结束,等下月初,我过去一趟,与接替行的人说,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但是……”
“多谢张兄,我会做,他愿意吃呢,就吃饱他,他不喜欢吃,少不了他的辛苦钱,张哥也辛苦。”
徐宝晓事理,人家愿意拿便拿,拿出去是卖还是给别人,自己管不着,若不想拿,或拿的干豆腐卷少,再给钱。
顺便要同样给张柽钱的意思说出来。
张柽却脸色一板:“小宝,往后不准给大哥这么说话,你叫我一声哥,我就认你这个弟弟,明日,哦,今日我早休班,你备好东西,跟我回家,见了我娘,你得跟着叫,你侄子喜欢吃麦糖,你要多买。”
庞俦帮衬着说:“小宝,你不了解你张哥这人,热心肠,直性子,见不得别人客气,还不给你张哥赔个不是,要不晚上他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徐宝见庞俦瞪眼说瞎话,也不揭破,而是满面愧疚的样子端起酒,对张柽说道:“大哥,是小弟方才想差了,主要是小弟逃难来的,一路上吃过不少亏,总是怕这怕那的,倒是忘了大哥不是那等人,大哥海涵。”
说完他就仰头喝酒。
张柽连忙拦:“慢些慢些,别急,喝多了该,老庞你也是的,说这个干啥,相处久了,兄弟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庞俦又陪着说笑,三个人都很高兴,亲如一家似的。只不过徐宝更想家了,因为在村子里无须这般。
别看村子里教得是纵横之道,但对自己人却从来不用,也没人敢用,非要说个派别,那是儒家。
村子里的自己人不用耍心思,想干啥就干啥,喝多了耍酒疯都没问题,给你送村里的医疗站拷起来打葡萄糖静脉点滴。
不像外面很多学校,教给孩子的是法家和墨家的思想,前者告诉你要守法,后者告诉你要兼爱、非攻、不浪费,尊重师长、友爱同学什么的。
而后在教你这两种思想的时候,让你和你的家长深刻地感受到纵横之术,正常课堂上不教你知识点,然后让你补课,在补课的课堂上教。
这就是差别,村子里教给你世事多么恶劣,却对你最温和。
徐宝想家,不是因眼下在异乡漂泊,只怀念曾经安心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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