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没听见姬封的调笑, 洛行知面无表情合拢衣襟, 开始收拾桌上的药瓶。
“皇上,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此刻万籁俱寂,烛火摇曳的照在洛行知的侧脸上, 明明暗暗,煞是好看, 姬封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越发觉得国师的容貌出色,他以前竟然没发现他的国师竟然这般俊美。
“听闻国师自幼在宫中长大,可曾想念自己的父母?”
洛行知手下动作顿了一下, 低垂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微臣没有父母,只有师父。”
“那——”
“师父已经死了。”
“……”
姬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轻咳了一声。
“时候确实不早了, 国师随朕歇息吧。”
“是”
洛行知梳洗之后,脱掉外衣躺上了床,随即, 姬封吹灭烛火, 躺在了洛行知的旁边。因为是军营的床,空间并不大, 两人靠的很近,近到姬封的手臂都能感受到洛行知身上的体温。
黑夜中响起绵绵的呼吸声, 又安稳又躁动,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姬封以为洛行知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洛行知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皇上是否有什么不适?”
“国师为何有此一问?”
“微臣天赋异禀,耳力惊人,从方才起,皇上的心跳就一直很快。”
“……”
“朕气血旺盛,心跳一直都快。”
“原来如此,是微臣多虑了。”
洛行知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准备睡了。
姬封不露痕迹的往洛行知的方向挪了挪,嗅着洛行知发间的香味,内心的躁动总算平复了些。
“朕听闻历任国师都葬在天泽山,等此间事了,朕陪你一起去祭拜你师父可好?”
“皇上日理万机,不敢劳烦皇上。”
“国师为国为民,朕理应祭拜,就这么定了,等朕回宫把事务处理了,我们就去。”
姬封又想做什么?洛行知心里划过一丝怪异,但也不想在小事上惹了姬封不快,恭声应下了。
“……谢主隆恩。”
得了洛行知的回复,姬封勾了勾唇,心满意足的睡觉了。
一夜无话。
……
第二天早上,洛行知醒的时候姬封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洛行知拿起托盘上放着的衣物开始穿衣,穿戴完毕,洛行知习惯性的叫了一声:
“远星。”
有人从门口进来了,洛行知头也不回的束着头发。
“给我打些水来,我要梳洗。”
身后的人走近,自然的拿起桌上的梳子,帮洛行知梳起头发来,既然有人代劳,洛行知就放松身体任由对方侍候。
“皇上何时起的?”
“辰时。”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洛行知嗯了一声,嗯完发现不对劲,猛然转过头,身后站着的那里是远星,明明是姬封。
洛行知顾不得自己头发还披散着,站起身给姬封行了一礼。
“微臣参加皇上。”
“免礼。”
洛行知立起身,依旧垂着头。
“微臣不知是皇上,方才多有得罪,请皇上恕罪。”
姬封伸手撩起洛行知耳际的发丝,细腻的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
“无妨,离开一月,祭司宫中想必有众多需要打理的地方,朕一早就让远星先回宫了,国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朕可以代劳。”
闻言,洛行知心底那怪异的感觉更甚了,不自觉对姬封更戒备了。他退开一步,再次对着姬封躬身一拜。
“臣不敢,臣自己来就好。”
“国师如今也是与朕同塌而眠过的人了,怎么待朕还是这般疏离?”
姬封再次逼近洛行知,伸手欲碰触洛行知的脸颊,洛行知猛然偏开头。
“皇上,君臣有别,还请皇上自重。”
“自重?朕已经好久没听到过这个词语,怎么,国师觉得朕不够自重吗?”
洛行知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姬封轻笑了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玉簪。
“国师天姿国色,朕心生爱慕很正常,怎么就叫不自重呢?”
“皇上慎言!”
洛行知脸色冷了下来,姬封说出这般轻浮的话,摆明了羞辱他,他也不必恪守君臣之礼。
“看那皇上的样子想必还没清醒,微臣先告退了。”
洛行知转身离开了帐篷,姬封见状,直接摔断了手里的玉簪。
……
两刻钟后,军队开始朝着京城行进,洛行知坐在马车里下棋,远星不在,洛行知就肆无忌惮和01X聊起了天。
“系统,你选世界的时候带脑子了吗?”
【洛洛,我可是按照你要求选的,而且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等着吧,姬封迟早会弄死我。”
【怎么会?明明他今天还说对你心生爱慕来着,我可都听见了。】
“呵……你真是天真,姬封这般六亲不认的人,你真信他会陷在儿女私情里?”
【那他今天为什么要那么说?】
“他现在无法明目张胆杀了我,给我添些堵也是好的。”
【对哦,我听说一个叫周瑜的人就是硬生生被气死的,姬封这个心机婊,洛洛你赶紧辞官,我们去浪迹天涯。】
“你以为这样姬封就会放过我了吗?他想要除掉的可不止我这个人,还有国师这种存在,不把我打的无法翻身,他是不会收手的。”
【那现在怎么办?洛洛你赶紧想办法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这个人比较随遇而安。”
【说白了你就是懒呗。】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
……
马车晃晃悠悠的,像个摇篮似得,洛行知上车没多久就困了,将就在马车睡了一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洛行知撩开车帘,看向两边的将士。
“到哪里了?”
“回国师,马上就要进城了。”
洛行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天色挺暗的,就往天边看了一眼,只见整个西边都被厚重的乌云占领了,看样子最少半个时辰,最多两个时辰,京城就要下雨了。
他这运气……
洛行知叹了一口气,放下轿帘躺回马车,将定下祭司宫戒条的前前前前前任国师骂了一遍,完了之后又骂了一遍姬封,这人简直恶毒,杀不了他就使劲折磨他,最好不要落到他手上。
……
两刻钟后,军队进了城,半个时辰后,皇宫到了,姬封处理事务去了,洛行知的马车直接向着祭司宫走了,到的时候,远星已经在门前候了一会儿了。
“国师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弟子还担心皇上会为难你呢。”
“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被皇上听见,你性命难保。”
“弟子明白的,弟子只是为您不值,您对皇上忠心耿耿,可皇上呢,这些年来他没少打压祭司宫,连带着宫里的人对祭司宫都不尊重了。”
洛行知顿住脚,看向远星。
“有人为难你了?”
“还不是那碧姑姑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趁我们离开这段时间将大人那盆翠雪要走了,我回来之后去要,宫女却说已经被太后服用了,还说只是一盆莲花,怎么比得过太后凤体重要。”
翠雪……洛行知记得是原主养的一盆雪莲,原主亲自从雪岭挖回来的,珍稀品种,很受原主喜欢,现在竟然被人要去煮了,看来自己在宫里的地位确实岌岌可危。
“我知道了。”
“大人需要弟子做什么吗?”
“先给我准备衣物,我要沐浴。”
“是”
洛行知径直走进内室,祭司宫里有一处天然温泉,这是祭司宫刚建立的时候,始皇赏赐的,整个皇宫除了姬封宫里,就只有这里有一处。
这么多年来,祭司宫受尽荣宠,什么都是享受的最好的,也难怪遭了姬封不满,这是权力斗争的必然结果,洛行知不想强行改变什么,只要他能全身而退。
叹了一口气,洛行知褪掉衣衫迈入水池里,被温暖的池水包裹着,多日来风餐露宿的疲倦一扫而空。
“大人,衣物我送来了。”
“放在地上吧。”
“是,弟子告退。”
远星抬头看了一眼池中的洛行知,又猛然低下头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洛行知穿好衣服回到了房间里,远星看他只穿了中衣就走出来,立刻拿了一个厚披风给他披上。
“天气转凉了,大人勿要着凉了。”
“多谢。”
“晚膳准备好了,需要弟子现在送上来吗?”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弟子还准备了桂圆莲子羹,大人多少用些。”
“好”
远星一下高兴起来。
“弟子这就去给大人端。”
话落,急匆匆的出门了,洛行知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这些日子他的表现,再结合资料的描述,得出此人可用的结论。那怕祭司宫不复荣宠,至少还有一两个忠心的弟子,这样的处境已经比洛行知以前好了太多了。
洛行知估计的没错,吃了晚饭没多久,窗外就下起了细雨,当时洛行知正靠在窗边看书,雨一下下来,体内的寒气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似得,一下蹿了出来,洛行知手抖了一下,手中的书掉在了桌子上,他怎么感觉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重了呢?
强忍着痛苦立起身,洛行知走到床边裹进被子里,再次让系统抽离了自己的意识。
……
另一边的姬封正在处理堆积的奏折,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细碎的声音。
“小德子。”
“奴才在。”
“是不是下雨了?”
“是的,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立刻给朕备辇,朕要去祭司宫。”
“是”
小德子退了出去,姬封放下手里的奏折急匆匆朝外走去。
……
远星本来正在处理堆积的事务,突然听见太监唱喏皇上来了,立刻带领宫众迎了出去。
“参见皇上。”
“国师呢?”
“请皇上恕罪,国师舟车劳顿,身体不适,诶,皇上——”
远星话还没说完,姬封已经往里面闯了。怎么每次都这样,这个皇上也太霸道了,远星对姬封真是越来越不满了。
“立刻带朕去,朕要见他。”
“皇上,国师他——”
“给朕带路,不然朕立刻杀了你。”
“……是”
远星将姬封带到了洛行知房门前,姬封留下去“外面候着”就推门进去了。祭司宫的房间要大上许多,姬封走到最深处才看到床上的洛行知,他还在缩在被子里,身体发着抖。
姬封脱掉鞋子躺上床,主动将洛行知搂进怀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洛行知身上更凉了。
和之前一样,洛行知一沾到他身体就不怎么发抖了,平日里冷漠的人此时乖巧的不像话,主动抱着他,他碰他脸颊也不躲了。姬封觉得,为了这一刻,那怕付出内力也值了。
姬封搂着洛行知的腰,满心希望洛行知醒的时候也能这么乖巧,就算不这么乖巧,也不要整日把君君臣臣挂在嘴上,明明天仙似的人,为什么非要学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
怀揣着美好愿望,姬封进了梦乡,殊不知正有一场狂风暴雨等着他。
……
洛行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和姬封睡在一起,姿势一言难尽,一次可以说偶然,两次说姬封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姬封这般愚弄他真的有意思吗?洛行知突然有些生气。
“你为什么在这里?”
姬封刚醒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他睁开眼,对上洛行知冰冷的眼神,洛行知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姬封一机灵,彻底醒了。
“朕知晓国师身体有恙,特地前来探望。”
“皇上九五之尊,身份尊贵,臣受不起。”
“你什么意思?朕耗费内力帮你,难道你就这般不识好歹?”姬封满心欢喜落空,还遭到洛行知的指责,也有些不悦了。
“臣这一身伤皆皇上所赐,皇上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即便是臣不识好歹,那皇上可曾问过臣是否愿意领皇上的‘好意’?”
“洛行知!你竟然敢这么跟朕说话,不怕朕杀了你吗?”
“难道臣说话好听些,皇上就会放过臣吗?”
“你——”
洛行知对着姬封躬身一拜。
“还请皇上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皇上的怜悯臣不需要,也不想要。”
话落,洛行知直接离开了,刚出了门就听到房内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看来姬封气的不轻。洛行知嘲弄的笑了笑,原主受了那么多气还没怎么样,他不过听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摔什么东西啊,矫情!
……
姬封来祭司宫的时候急匆匆的,走的时候又怒气冲冲的,不少人因此怀疑国师惹怒了皇上,祭司宫只怕又要遭殃了。
果然,没多久姬封就下令了,国师言行不当,软禁祭司宫一月。
国师这次求雨立了这么大的功,没有赏赐就罢了,竟然一回来就被处罚了,由此看见皇上有多不待见国师了,宫中之人开始对祭司宫的人避如蛇蝎,就担心如果跟祭司宫扯上关系,到时会被皇上一起清理了。
祭司宫的地位更尴尬了。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混到了这个境地,也是够凄凉的,换做常人可能要伤春悲秋,甚至于写几首诗抒发被贬和才华无处施展的愤懑,但是洛行知显然不是常人,他该吃吃该喝喝,生活的不要更滋润。
他不能离开祭司宫,远星可以啊,宫里一有什么消息,远星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也算是打发无聊时间了。
今天,远星就给洛行知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太后给姬封选妃了。
当今太后并非姬封生母,虽然做到了先皇的皇后,太后却没有自己的子嗣,姬封当初血洗皇宫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站出来阻拦姬封的,于是姬封就留着她颐养天年了。
两人平日里也算母慈子孝,所以太后在这后宫的地位还挺高的,先前一直有老臣催促姬封选妃,姬封不理他们,这群老臣就求到了太后那里。太后有一侄女,年华正好,也颇得太后心意。
太后有心想让侄女入宫,就趁着姬封离京这段时间张罗了选秀,一共选了十位秀女,现在已经全部住进了姬封的后宫,就等着姬封去宠幸了。
“那皇上先去的谁那里?”
“皇上还没宠幸任何一位秀女。”
“然后呢?”
“现在那些秀女每天都挖空了心思在皇上下朝的路上堵他了,弟子曾经远远见过一次,一个秀女摔倒在了皇上面前,皇上看都没看一眼,冷着脸走了。”
“……”
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皇上为何不喜欢这些女子?”
“弟子不敢说,怕污了国师的耳朵。”
“但说无妨。”
“就是我听宫里有人说啊,说皇上……不举。”
“咳咳……咳……”
洛行知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里,但他没顾上管。
“真的假的?”
“弟子那知道啊,这件事只有皇上自己知道吧。”
“呵……这个倒挺有意思的。”
要是这话传进姬封耳朵里,姬封怕不是要气死,洛行知想起姬封铁青的表情,就觉得身心愉悦。
此时另一边的,姬封正面对着第N个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秀女,这秀女一袭白纱坐在凉亭内,正在弹琴,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属上乘,看起来倒有那么几分出尘味道。
“此人是谁?”
这可是姬封这么多天第一次问起名字啊,德公公一阵激动。
“回皇上,此女名叫初云,需要奴才唤她过来吗?”
“不用了,以后都不准她出现在朕的面前。”
姬封的声音不大不小,初云也听见了,立刻就站了起来。
“敢问皇上,云儿有何处惹了您不喜?面对姐姐们您都是不理会,为何独对云儿这般不近人情?”
“你不配穿这个颜色。”
在姬封看来,除了洛行知,其他人穿一身白那都是癞□□装天鹅,简直玷污了这个颜色,所以初云算是犯了他忌讳了。
很快,一个秀女因为穿白色裙子被直接打进冷宫的消息传了出来,多经过几个人之后就变成了秀女被打进冷宫是因为姬封不喜欢白色,于是宫里有白色衣服的人都默默把衣服扔了,而全是白色衣服的洛行知大概只能呵呵了。
皇上为什么讨厌白色衣服?众人不自觉又联想到了国师身上,原来皇上不仅讨厌国师,还讨厌和国师相似的一切,国师怕是要凉了。
洛行知:“……”
……
一周后。
姬封刚处理了奏折,准备歇息了,窗外突然炸开一丝响雷,姬封条件反射的叫了一声。
“来人。”
“皇上有什么吩咐?”
“立刻给朕备一辆辇——”姬封说到一半,自己顿住了。
“皇上是要去那位娘娘那里吗?”
“不是,算了,你退下吧。”
“是”
上次洛行知已经把话说得那般明显了,他干什么还要凑上去自取其辱?既然不领朕的情,你便自己受着吧,姬封坐回御案后,拿起一本奏折看起来,看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洛行知缩成一团的样子。
姬封扔开奏折,开始写字。都说写字是静心最好的方式,姬封以前没少用过这法子,可是这次却不怎么管用,等到收笔了,满纸的鬼画符,姬封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
窗外的雨更大了,杂乱的雨声扰的姬封更加心烦意乱,既然干不进去正事,干脆睡觉吧。姬封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就是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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