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赶紧挥动手腕,“尘,住手,他不是东西,是王爷!”
尉迟尘闻言显出一瞬迟疑,拳头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可紧接着化作更重的力道像风一样快速,像铁一样坚硬,毫不留情地,像是要将对方一击毙命一般重重地落下。
眼看天晴那无死角的俊脸就要遭殃——
从天晴过于平静的面部表情上判断不出能否躲过这道力拳,贺莲情急之下不得不使用点阴损的手段从背后偷袭。
小脚倏地往尉迟尘膝盖窝处一踹——
刹那间,高大的身躯失去重心,整个人单膝跪在地上,那记重拳锤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子地面。
见此姿势,天晴那孩子还扬了扬唇角,极为应景地说道:“知错就好,何须施如此大礼,平身吧。”
天晴!贺莲猛地跟天晴挤眼睛,这才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他岂是还继续挑事儿呢!?
男人呐,就是不懂得见好就收,非得把人踩到抬不起头,都未必会善罢甘休,这万一要是尉迟尘气急了把天晴给揍了,她可没那能耐再给尉迟来个过肩摔。
尉迟尘早已经惊呆了,随着贺莲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似乎全身力气也被抽干了一样,抬不起头,直不起身,保持那屈辱的跪拜姿势。
受够了寄人篱下,受够了迫于对方的势力而不得不忍辱负重,短短三年,那拼搏杀场的豪气不知何时已去得无影无踪。
憎恨,厌恶,从来没像如今这般不愿面对自己,因此在听闻贺莲说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时,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挣断了……
他想告诉给贺莲知,要告诉给天下人知,他尉迟尘从来就不是一个孬种!不是一个遇到强恶势力就会退缩的窝囊废!
他是堂堂大国的将军,拥有掌握他人生死的能力,即便他如今形单影只,却仍有一身傲骨,王爷,少当家,面对他们时,他一样会底气十足。
可他无法想象,他会输得如此难堪,而将他推向深渊,压断他尊严最后一根稻草的,竟然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贺莲。
老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不仅要夺走他的一切,还要让他遭受最信任之人的背叛,那何止是往他腿上踹一脚,那简直是往他心口上捅了一刀。
或许,是对他所做一切的报应,可老天会不会太残忍了些,他只是想和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仅此而已。
精神几乎崩溃,不知被什么热热的东西模糊了视线,现在,也只有面前这一小块地能让他低头俯视了。
打赢了王爷,赶走了少当家又能如何,他还是那个他,无法恢复真实身份的土匪,哼,也许正像天晴所说的那样,他只不过是胡搅蛮缠,给脸不要脸罢了,在贺莲心中,是为了报复而随便找来的代替者而已。
勾起了他惯有的邪笑,在以往,这种不屑一顾的笑容可以将他的悲伤一瞬间抹去。
缓缓起身,不想那小女人竟下意识地站到了天晴面前,用她娇小的身躯去保护那心爱之人,心思抽痛,连笑容也不管用了,无论他嘴角弧度扯得多么自如,那胸口的抑郁却越结越深。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注定他要孤独一生,一个人终老。
越过那两个人,步伐极为沉重地……
不知向哪里走去,反正离开他们的视线便是了,这脸,他还是要的。
“尘……”贺莲觉得尉迟尘的反应有些不正常,连叫他都没有回应,不是应该像刚才一样两头愤怒的公羊撕斗,打得你死我活吗,他怎么就突然灭了火,一声不吭的走了?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贺莲心情有些复杂,感觉一直在逃避的东西似乎重新回到了她的大脑,逼着她去思考,迫使她去面对。
无意中垂眸,脚边的地面上竟有一块四个骨节形状的血迹,贺莲的眉心紧紧蹙在了一起。
*
晚间的排练草草结束,和大家吃完饭时,贺莲表面看起来仍笑意盈盈,却笑不及眼底。
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屋,躺在床上,天晴翻看着与尉迟还未闹僵之前和他借的兵书,时不时地瞟上一眼贺莲。
她正伏案桌边忙碌着她的霸业计划,日子一天天这样过,倒也充实。
有时候当真是觉得这丫头有些意思,懒的时候像只小猫似的,躲在他翊和宫,能整日睡懒觉什么都不做也不觉得无聊,可要是提起干劲儿来,她能十二个时辰不睡觉,用小丫头自己的话来形容,活像个工作狂。
“莲儿,你已经在那个地方画了无数个圈了。”今晚上,莲儿也有些反常了,不过天晴深知这反常的来由。
缓过神儿来,贺莲应付的一笑,头又埋进了账本。
倏地,又把头抬了起来——
“对了天晴!”
小丫头一惊一乍的,能把他老毛病吓出来。
“何事?”天晴合上书,认真地与她交流。
贺莲咬着毛笔头,水眸里闪烁着强烈求知欲,“若是早先我没有帮你,你会怎么做?会和他打起来吗?”
天晴淡淡一笑,“自然是不会,我会躲开,顺便告诉他只有内心软弱的人才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那你意思是说太子殿下内心软弱咯?”小丫头调侃道,太子就是一头雄性激素过剩的狮子,不知是性格造就了经历,还是经历造就了性格,尉迟尘和太子都上过战场,他们处理起事情的方式都相对比较直接。
天晴毫无任何谦意的说:“我的内心本来就比哥哥强大。”
贺莲撇了撇嘴,是啊,不仅内心更强大,脸皮也更厚,心眼也更多。
这硬聊的嗑也唠完了,贺莲总是抓不住重点,老实说心里有些担心尉迟,却在天晴面前不敢跟他说。
因为那家伙总拒绝她,有点被挫得没胆量了。
正在此时,看起来小太阳要落山就寝了,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躺下来,“莲儿,我先睡了,别做得太晚知道了吗?”
好机会啊,天晴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太合作了。
煞有介事地在桌边坐了一会,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贺莲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手指点了点天晴的肩头,“天晴,天晴~!”
没反应。
披了件斗篷,立马出门~!
贺莲却不知道,当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那双幽深的双眸又重新睁了开来。
*
大寨主和副寨主的住屋附近常年有守卫巡逻,在这漆黑的夜里的确给了贺莲不少安全感。
她快步走向尉迟尘的住处,见是大寨主,便侧退了一步给贺莲让了进去。
穿过那摆满书架的前室,只见内室房门紧紧地关着,如今他俩只隔了一道门,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而尉迟尘所在的地方便是那被遗忘,被抛弃的世界。
还未敲门,便感觉从那门缝里透出来丝丝寒意,这都快深秋了,山上的居民纷纷开始升起了暖炉,怎么尉迟尘的房间看起来还死气沉沉?
“尉迟尘,是我,你在吗?”
岂知门扉被轻轻一推便开了。
步入房内,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贺莲闭了闭眼待习惯了黑暗重新睁开后,便即刻见到窝在床上将整个身子蒙在被子里的尉迟尘。
在床边坐下,贺莲隔着被轻轻拍了拍他,“尉迟尘,你没事吧。”
床上的身躯动了动,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却始终不言一语。
看样子是受了不小的打击,那时候被鞭子抽也没见他如此萎靡不振过。
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能否听见,贺莲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想踹你,谁知那脚就不听使唤……”
寻思寻思,话不太中听,改口道:“我看你比小白看起来能打,还以为你能躲过我那一脚呢……”
床上的人明显浑身一颤。
贺莲抽了抽眼角,怎么好像越安慰气氛越不对呢,“尘,其实那一脚……”
一脚,一脚,又一脚,她每说一次,都好像往他身上真的踹了一脚似的——浑身疼。
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起来,脸上阴郁晦暗,却在望见贺莲月光下完美无瑕的小脸儿时,所有澎湃的情绪一瞬间被浇灭。
懊丧地别过头去,入鬓的剑眉拧在了一起,“大寨主深夜到访,找在下可是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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