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秦桑便开始把手里的信往国内寄了,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确定那个人还好不好。
起初她只是记录日常起居,也不提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像闲话家常一般提起小糖豆的名字,说起三姐夫既然已不要她,那就不必让小糖豆再跟着他姓,不如换一个名字,信苏,那本来也是三姐的姓氏,对外还说小糖豆是三姐家的孩子,只不过改为苏姓而已。
秦桑本来以为自己的信件会石沉大海,至少是在时隔半年之后,她也不太确定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气到再不愿意接收她的书信。
秦桑的信过去了,那边的信很快回来,看着信笺上漂亮的字迹,每一滴墨水,每一个抬手起伏都像是看见了他本人似的——苏楠笙所写的信的内容从来不多,可她却真真是记得,那些都是他亲笔所写下的字。
他说小糖豆改名字可以,正好也不复杂,就叫苏思,英文名Zoe。
秦桑抬手抚摸他亲手写下的那两个字“苏思”,说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恨我?
他回信说我知你一生从来不肯照着我的安排生活,哪怕是小的时候你不要我,你也比同年龄的女孩子都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只是不要我。
她说我有想过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从我第一次踏进苏家大门的时候开始,倘若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像今天这样选择。楠笙,你说你知我,可你从来不知道我所有的自卑和痛苦都是从踏进你家门的时候开始。你只知一味地要我爱你,却从来不管那份爱是不是我要得起和爱得起的。我在那个家里生活,再小心谨慎也还是会因为你犯的一点点错误而让别人来怪罪我。你太高高在上了,你一直都像众星捧月那样生活。所以你可以无畏地去追你自己想要的人和生活,而我每走一步都是艰难,你越爱我我便越痛苦。
苏楠笙回信过来:你觉得自己负重前行,又可晓得我负的重比你要多得多?你的障碍是你的自尊心和我的背景与家族,你只管自己受的伤和自己的痛苦,可你又曾想过,我不管你我之间的身份背景,我也不想理会你妈和我爸都做了些什么,甚至也不去追究你把我妈妈从楼梯上推下来的事情……我不愿想也不愿去管这些事情,不是因为我真的狼心狗肺到都可以忘记,而是比起那些,我更在意的人是你。我要放下我爸爸从小给我的骄傲,以及我一辈子的信念和坚持,我才能在你一次次转身离开的时候,咬牙坚持。
秦桑拿着苏楠笙的信站在小花园前的屋檐下,泪流满面,那时的洛杉矶已经进入雨季,距离肚子里的宝宝正式临盆还有两周左右,霍瑞廷请了医生和护士住在家里,每天都会给她做套详尽的检查,以确保她和孩子不会有任何事情。
秦桑哭完了便坐下写信,越到临盆她的头疼愈发不好,甚至随着碎片的移动,还压迫到她的视觉神经。
霍瑞廷曾劝过她早一日剖腹产早一日确定动手术的时间,真真是一刻都再拖不得了。可是,医生给过来的回复,根据洛杉矶的法令,不到危及产妇xing命的关键时刻,坚决不会采用剖腹产,而且经过反复头疼和强烈宫缩的折磨,那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早产,若能在肚子里多待一天,出生成活的几率也就多了一点。
霍瑞廷同医生说话的时候秦桑就在门边,等到他转身过来,秦桑才侧身抓着门框问他:“其实,我做不做这个手术,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霍瑞廷张口yu言,却叫秦桑打断道:“我们订婚的当晚便离开了京城,你跟我说过,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多拖一天希望便愈渺茫一点。瑞廷,其实到了今天,你跟我心里都清楚,做不做这个手术,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
霍瑞廷当晚就没同秦桑说话,只是一个人坐在小花园的凳子上,背对着秦桑,一边喝着手里的红酒,一边默不作声地抬起手臂揩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