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寒没有撒谎,聂南希遭遇的那场车祸,确实与他没直接的关系,是他的秘书为讨好他,擅自做主而为的,一得知这个消息,他立马将那秘书解雇,并责令其主动去警局自首。
凌曦眸光清淡,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楚亦寒见状,神色微显变化。
她不信,她不信他,这个想法一冒上心头,他陡时满心烦躁,强压下这种感觉,他在凌曦对面沙发上坐下,淡淡地问:“你不信我?”
“你说呢?”错开他的视线,凌曦不含丝毫情绪的声音扬起,若不是确认不是他出的手,他以为她会坐在这吗?
而他,亦能一点事都没有?
楚亦寒虽猜不出她的心思,但从她淡淡的表情和语气中知晓,她多半是信她的,准确些说,是她手里的证据显示,他和那起车祸无直接关系。
因为以她的能力,即便不用那人帮忙,也能查情楚事实。
既如此,她为何挪开视线不再看他,烦躁的心绪刚恢复过来,楚亦寒心里又不舒服了,她就这么不待见他?
唇角动了动,他正要说话,凌曦淡淡的声音再次扬起,“我爸出的那场车祸虽与你无关,但却是因你而起,倘若不是我爸妈一再对我说,别因这事找你麻烦,按着我的xing子,势必要你好看!”
说到这,她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冷意,“不满意娶我,你大可找我说明,为何非得揪着聂氏不放?致我爸遭遇车祸不算,还令他差点深陷昏迷,永远醒不过来。”
“告诉我原因?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对我聂氏如此生恨?非得要我家破人亡才罢休!”对聂氏出手,眼前这男人定有她不知道的缘由,她想知道,也必须要知道,不是她怕事,而是她最讨厌麻烦,找出根由,今日索xing解决得好。
仰头一口饮尽殷红的酒汁,楚亦寒放下高脚杯,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看向凌曦,低沉的嗓音慢慢自唇中溢出,“知道吗?就因为老头子的私自决定,致我妈郁郁而终。”
“这与我家有何关系?”凌曦对上他的目光,“楚伯母若不同意,她完全可以和楚伯父说明,也可以找我爸妈将我们间的婚约取消,请问她有吗?”就因为自己母亲不喜他们间的婚约,便迁怒至此,这样的男人还真让人瞧不起。
此刻想想,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下,这男人都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楚亦寒被她这一问,骤时怔住,但那也仅是一刹那间,“没关系?”他眸色转冷清,冷中还带着一丝讥嘲,“老头子喜欢你母亲,你知道吗?”未管凌曦有何反应,他继续说,“他没娶到你母亲,就要我替他完成心愿,在他心里,最爱的女人永远是你母亲,我妈那么爱他,得知你我之间的婚约后,如何能承受住打击?”
“身体本就不好,加上这件事,她没过多久就丢下我逝去。”楚亦寒的冷眸里涌出抹伤痛,话锋一转,“他让我失去母亲。那我就让他失去最爱的女人。聂氏对聂董事长有多重要,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倘若它没了,聂董事长定经受不住打击……”楚亦寒叙说着他当初的计划,听得凌曦心头直冒火。
长辈间的往事,作为晚辈本不该非议,但她却是清楚父亲和母亲,及楚伯父他们之间的过往。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子,喜欢上同一个女孩,且他们三人是好友,为不影响朋友之谊,那女孩在发觉俩个好友对自己的感情后,有意疏远他们,不成想那二人竟做下君子约定——女孩喜欢谁,另一人则心甘情愿退出。
关于这些长辈间的过往,是数年前的一个午后,他们一家人坐在客厅闲聊,父亲无意中提起的,他说能娶到母亲,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并对她讲了些他们年轻时的一些事。
听过之后,她除过感觉浪漫,就是被楚伯父当初的洒然放手深深感动。
生了情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但楚伯父做到了,否则,他不会坦然面对父亲和母亲,更不会和他们保持多年的友谊。
他们三人对待感情都是坦荡的,又岂是眼前这男人说的那么不堪,真不知所谓!
“收起你那令人鄙夷的心思!”敛起思绪,凌曦站起身,目光低垂,定定地凝视着楚亦寒说:“我爸妈一直很恩爱,而楚伯父与他们间的友谊也一如既往地牢固。”
“楚伯父年轻时是喜欢我妈,但他和我爸有君子约定,那就是我妈选择嫁给谁,另一人则心甘情愿退出,且要送上最诚心的祝福!”
“你若是楚伯父,明知自己喜欢的女人要嫁给好友,你还能继续坦然面对他们吗?”顿了顿,她继续说:“你会怎样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我也不知,但楚伯父却遵守和我爸之间的约定,放下了那段感情,要不然,他如何能坦然面对他的俩位好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楚伯父是寻常人,他自然也有,或许他把那份年少时的情愫藏了起来,但他藏得很好,未对任何人造成伤害,我说的这些,你认为对吗?”
“你是他的儿子,不该不了解他,自你记事,你可有发现他不顾家,对楚伯母不好,亦或是不够关心你?他有吗?”声音倏地提高,凌曦的眸中晕出一丝怒意,“楚伯母去后,为全心全意照顾你,你可曾见过楚伯父找女人?你恨他?你凭什么恨他?楚伯母郁郁而终,你好好想想,真是楚伯父造成的吗?难道与她自己没一点干系?”
“再者说,那些都是你的家事,而你却迁怒到我家人身上,你就不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吗?”明眸中怒意更显,凌曦一字字说:“我今日郑重地告诉你,我妈不是楚伯父的什么情、人,她和楚伯父之间只有朋友之谊,请你别再用自己不堪的道德标尺,来衡量他们间的友谊,更别玷污楚伯父的人品!”
错了吗?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都错了吗?
楚亦寒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回想起前不久在书房中的那次谈话,父亲,那个两鬓过早染上霜色,面对他时总是欲言又止的中年男人,他是他的父亲,自从母亲离世,把所有精力用在楚氏和自己身上的中年男人,是他楚亦寒的父亲。
对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冷脸相对,不再唤他爸,到国外留学,远离他……
“你与楚伯父之间会如何,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发表意见,但给你句忠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楚伯父是位好丈夫,更是位好父亲,别等到自己后悔那天,才知道当初种种全是错。”
“至于你我之间,婚约已经解除,再无任何瓜葛,基于此,还请你莫再给我打电话。”眸中怒意散去,凌曦说完话转身就准备朝放门口走。
“你不能走!”楚亦寒思绪被打断,抬眸见凌曦要离开,刷地站起,抓住她的右手腕,“我话还没说呢,你不能走!”他的嗓音低哑而急切。
“放手!”凌曦面上一冷,欲甩开楚亦寒。
“我有话与你说!”
楚亦寒眸中含着说不明的情愫,“听我说几句话好吗?”他低沉的声音隐约中带着些许渴求。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再者咱们不熟,你要说什么我一句也不想听。”他此刻的目光,虽唯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但她就是看出那里面暗藏的某种情愫。
他,竟对她生了情!
凌曦顿时头大,明明恨不得毁掉聂氏,恨不得要她家破人亡,迫不及待地和她解除婚约,这一刻却对她生出男女之情,难不成转世而来的他,将前世的执念带到了今生?
如果真是这样,她更要尽快离开这里。
与他,她再也不想有所纠缠。
见凌曦面上表情冷凝,楚亦寒心里一阵发苦,接着,他唇角噏动,嗫嚅说:“我……我错了……”凌曦好看的眉梢往上一挑,明眸中尽是愕然,他错了?他指的是哪方面?楚亦寒松开她的手腕,隐去眼里连他自己尚不明了的情愫,低声说:“坐吧,我就说几句话,不会将你怎样的。”
真是笑话,他以为她要离开,是因为怕他吗?
凌曦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淡淡地说:“你觉得你能将我怎样吗?”一听她这话,楚亦寒立时一脸尴尬,握拳掩唇轻咳两声,他走至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城市风景,说:“我刚才说错话,还请你见谅。”
“有什么想说的尽快,我没多余的时间和你在这耗。”秀眉微蹙,凌曦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身形。
缓缓转过身,楚亦寒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我收回我说的话。”
凌曦不解地看向他,收回他说的话?这人,这人好让人无语,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以为她是什么?是他的影子,随时随地跟在他身边,知道他每日都说过什么话吗?
“有话直说,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那日提出解除婚约,我……我是冲动为之……”像是没看到凌曦眼里的嘲讽,楚亦寒眸色歉然,浅声说着,“我……我愿意履行咱们之间的婚约……”她嘲笑他,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吗?可是这句话不说出,他心里似是压着千斤重担似的。
明知她喜欢的是别人,明知她心里没他,但是在那日见到她的一刹那间,她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住进他心里,令他猝不及防。
至于那句解除婚约的话,为何会在面对她时匆匆说出口,个中缘由他此刻想不起,心里一阵自嘲,或许是他不愿想起吧。
“你不觉得可笑吗?话已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这个道理你应该知晓吧?”不待楚亦寒出言为自己辩解,凌曦冷凝着他,接着说:“再说,即便你没提出解除婚约,我就会嫁给你吗?”
楚亦寒低头默然了一会,然后抬眸注视着她,声音比之刚才还要低沉,“他真就那么好吗?”
“我爱的男人好不好,我有必要与你说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凌曦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转过身径直朝门口走,“出了这个门,请你记住咱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忽然,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正欲提步走近她的男人,“哦,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好些,苏二小姐有孕了。”楚亦寒打断她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急急地解释:“她有身孕与我没任何关系!”
“是吗?”凌曦冷眼看着他,“若是与你无关,她又是如何怀上你的孩子?既然做了,就别不承认,知道么?我最讨厌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更讨厌到处留种的男人,本来我不想管你与苏二小姐之间的事,但她现在是我的朋友,且被自己的养姐逼、迫着拿掉孩子,若不想有朝一日后悔,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她有没有身孕,与我真没一点关系,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么?”明知说出口的话是自欺欺人,楚亦寒却说得无比诚恳,“我……我喜欢你……,我之前对聂氏的所作所为,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苏敏有孕?她的孩子是他的?虽然不讨厌她,虽然与她有过一、夜,但她腹中的孩子真就是他的吗?
养姐?
是指苏婉那个女人吗?
一定是她。
俩姐妹争吵,原来是为苏敏腹中的孩子,孩子,孩子,楚亦寒心里很乱,此时此刻,他不想任何事,任何人在她面前有损自己的形象。
“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你不怀疑楚伯父是因为对我妈旧情难忘,让你替他完成心愿,娶我进门吗?”
凌曦这会不气了,反而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
因为她觉得与这样的人生气很不值当。
“我……”
楚亦寒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我对你无意,更对你无情,且现在已怀上我最爱男人的孩子,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可能吗?”说到这,凌曦想起了楚御寒,想起了他临死前的一幕幕,心里禁不住一阵抽紧,“不想楚氏有事,不想楚伯父为你担心,你对我生出的心思,还是就此打住吧!”轻叹口气,她将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轻轻笑了笑,“其实说起来,你是个不错的男人,但你我真的无缘,所以注定不能结为伴侣。”
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窗投进,将略有些昏暗的房间照出一线光辉。
凌曦看着出楚亦寒的俊脸,不再说话。
楚亦寒涩然一笑,“你我真无缘吗?”凌曦与他四目相对,依旧保持缄默,就听他又说:“若无缘,我为何会在见到你第一面时,感到有股子熟悉感直袭心头?且夜里会做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在那个梦里,我看到一对身穿古装的男女,他们间的感情纠葛,我如亲身经历过似的,我想看清楚他们的样貌,却怎么也看不到。你说那梦里的男子是我的前世吗?看到他抱着女子纵身跃下悬崖,看到他剖开胸膛掏出自己的心递给那女子,我那一刻心很痛,痛到无法抑制。”
“我以前很少做梦的,更别说做这种离奇的,令人为之心痛的梦,却在看到你之后,就开始每夜每夜的重复做这个梦,如果我就是那梦中的男子,我相信你就是那被我抱在怀中跃下悬崖的女子。你说我们有缘吗?”
凌曦惊怔。
梦,他做的是梦,还是潜意识里被深埋的记忆正在逐渐复苏?
若是前者,她该怎样?
若是后者,她又该怎样?
过了片刻,凌曦淡淡一笑,只因她想通了,不再纠结,因为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于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她就是她,是璟的妻子,是旭儿和阳儿的母亲,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所说的梦与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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