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阙回忆着这段时日的得与失,初来宁国公封地作战的时候是一路凯歌,眼看着就能擒到唐定流这个反贼,但是却突然一夜之间形势大逆转,不但战场失利,而他身为主帅却被箭矢所伤,叹息一声,道:“都是你老父的错,太过于轻敌了。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要冲到前方去,也不会让对方有机会射中我,好在反应即时,这才没有射到要害,还差了那么毫厘,要不然真的要把老命交代在这里了。”
罗昊见父亲过于自责,上前按住父亲的手道:“父亲,事已至此,勿须自责,您就留在后方养伤,前方的事就交给儿子。”
罗阙看着儿子那坚定的眼神,心下甚慰之。
罗昊安慰了父亲半晌,这才出了父亲的房间,看着外面的那满天星斗,盛夏的风吹了过来带着几分的燥热,手中的拳头紧握,看来这场讨伐战可能要耗上不少时间了,摸了摸胸口,那儿思念着家中的娇妻爱子。
“夜深了,世子爷一路赶来也过于辛苦了,还不如趁早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开作战会议。”荣先生踱着方步缓缓走近。
“荣先生。”罗昊唤了一声,然后才道:“不碍事,大金国的那位国师看来真到了大夏境内,我听父亲回忆受伤的经过,用兵之诡很像他的作风,没想到这么快我与他就要正面较量一番。”想到这里,他的眼里满是挑战的意味,想到在司徒将军事件中他落的下风,心里就有几分不甘,况且父亲还因此受了伤,心中更是愤慨。
“此人若是大金国的国师,真的不好对付,世子爷真的要吸取国公爷的教训,国公爷受伤之后,老夫亲自指挥,也是节节败退,现在非但不能完全征服原宁国公封地,倒还陪了几座重要城池,所以现在不得不窝在这座小城里暂作休养。”荣先生叹道。
“这只是暂时的,士气也是胜利的关键。荣先生,该提起精神才是,莫长了他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罗昊笑道,“再说,我也正想要会一会这闻名已久的国师。”
荣先生看到罗昊那自信飞扬而又稳重的面孔,摸了摸胡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欣慰地拍拍罗昊的肩膀,“世子爷当了父亲之后,果然处事老练稳重了很多。”
两个男人虽然未曾谋面,但却是彼此都把对方视做对手,一场龙争虎斗就在宁国公府的封地里上演。
接下来的几天,罗昊都忙着布署战略,每天都要与将领开会定策略,惟有在睡前那一点空档期想念远方的妻儿。
而远在燕京城的曲清幽却是每夜都会惊醒,醒来后摸着那一半冰凉的大床,即使在盛夏时节,她仍会觉得身体有几分冰冷,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偎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只有当孩子们在半夜哭起来之后,她才会停止那无边无际的思念,起身抱着孩子在怀,看着他们努力吸吮乳汁的样子,亲亲他们的小脸蛋,尤其是儿子那现在越长越像丈夫的脸,她常会看得有些痴了。
这夜,她实在觉得难以安眠,干脆披衣起床,推开房门到了外头的暖阁里,盘腿坐在炕上,点燃了烛光,铺开一方白纸,素手轻轻地磨墨,等到浓郁的墨汁慢慢溢出,然后才把墨锭放下,提起笔来书写着对远方丈夫的思念。
值夜的茜红听到声响,出了耳房,看到二奶奶坐在炕上不知写什么,于是走近道:“二奶奶有何吩咐吗?”
曲清幽头也没抬地道:“没有什么事,你去睡吧,不用侍候了。”
茜红闻言,默默地行了一礼然后就退下了。自从二爷出京了之后,二奶奶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少了,常见她的眉头是蹙起的,相思果然折磨人,想到自己对周明的一片心,现在不也只是自作多情,眼神不由黯了黯,情之一字果然害人。
宁国公封地上,这一夜却是星子稀少,四周寂静,空气中的燥热更甚,让人的心也浮躁起来。
唐定流原本抱着美人正在享受,霍克的一句话把他从温柔乡里挖了出来,虽然他现在表面恭敬地听着这大金国的国师说着话,但心里早已是问候了别人的祖宗十八代了,最近没有战事,大家都乐得倒在温柔乡里,他自个儿不喜欢美人,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啊?
“唐公子?”
霍克看了看身旁正心不在焉的唐定流,不高兴地唤了一声,这个人也只是个二世祖,若不是当初那老谋深算的宁国公已死,要不然与之合作,只怕现在大金国的铁骑早已攻陷燕京城了,他也无须前来此处督战。虽然从大金国传回来的消息里都说有司徒鸿的加入,大金国倒是节节胜利,但是他一看那些胜利都是小型战役,所占的地块也不大,更不是军事要塞,由此可见大夏国边境早已把兵力收缩在军事要塞之内,越是收缩就越成难啃的骨头,想到此,他脸上的表情除了严峻之外还有深深的不悦。
唐定流听到了几次叫唤声,这才回过神来,原本想说几句硬气话的,一看到霍克的表情,那一点底气就没有了,赔笑道:“国师大人刚刚在说什么?”
霍克手中的鞭子很想直接挥过去,但想到他现在是客,于是压下胸中的怒火,“唐公子,现在这种双方角力的时候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你已经按照我吩咐下去那样布防了吗?”
唐定流忙笑道:“当然,我一早就吩咐下去了。”听闻罗阙那个老匹夫自从上回中箭之后,身子就不大利索,现在主将换成了罗昊,于是道:“国师大人,若是罗阙的话可能还要防着一点,可现在却换成了那个罗家世子,国师大人真的不必如此草木皆兵。虽然此人的武艺不错,但是国师大人有所不知,他是文官,从未上过战场的,初次指挥两军交战,他还太嫩了点。”
霍克冷笑道:“轻敌就是失败的开始,唐公子最好记住我这句话。”他又怎会不知道罗昊的事情,但是从他能截住宁国公逃回封地去,他就绝不会认为此人有勇无谋。一想到这,就会想到那个叫清幽的女子,心里顿时一阵烦躁。
夜,静悄悄的,因为前一段时间所取得的胜利,城墙的士兵们都有些放松地聚在一起取笑玩闹,只等着到时间换防就行了。
突然一群人攀上高高的城墙,突然出现在那些守城士兵的身后,在那些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拿出匕首把那群人杀死了,然后有条不紊地穿上那些士兵的衣服混进城里去。
没过多久,城里火光冲天。
霍克与唐定流正要结束交谈,突然有人冲进来连礼也没行,就指着外面道:“我们的粮仓起火了。”
“什么?”霍克一把抓住来人,大声喝问道。
那人有些吓住了,但仍是道:“粮仓起火了。”
霍克顿时就把那人甩开,那人有些站不稳顿时跌坐到地面上,他立刻冲出去,果然看到粮仓的方向火光冲天,“混蛋。”他忍不住骂了出口,然后大声道:“把那群放火烧粮仓的人都给我抓起来。”看到唐定流那傻住了的表情,这回他丝毫不留情,一鞭子甩去,“我不是叫你要按吩咐的布防吗?”居然还给人钻了空子进来做这等事。
唐定流的脖子处顿时有条血痕,他的脸色十分的苍白,但在夜色里却不太显眼,忙道:“我确实按您的吩咐布防了,国师大人,你也别急,只要抓着那些个放火烧粮仓的人,我一定不会轻饶的。”
霍克没想到居然有人会蠢成这样,“唐定流,现在局势于我们十分不利,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以为对方仅仅是派人来烧粮仓吗?”早知道这唐定流是这么个不中用的人,他就不会与之相谋。
就在唐定流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又有人来报,“城外面出现了大量的军队,他们正在围城。”
“围城?”唐定流有些傻的重复道。
城外面的罗昊看着城里的火光冲天,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现在他只等瓮中捉鳖就行了。
“世子爷这招倒是不错,把他们困在城里,粮草又断了,不愁他们不会投降。”荣先生道。
罗昊笑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唐定流,其他的反叛势力就不足为惧了,最好是能抓到那个大金国的国师,只要此人一死,我们倒是可以不用伤那么多脑筋。”他想到凌三那儿收集来的情报里,都显示着大金国的国师就在城里,况且他为了把战线向北推移,不断的把粮食运到这城池里,这种方法有利也有弊,只要被他偷袭得手,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荣先生笑道:“世子爷这主意不错,确实是这样,现在他们缺少粮食,我们要做的就是困死他们。”
罗昊道:“现在耗的就是时间,荣先生,传我的话下去,明天开始不停地在外面说着投降的好处,我要乱他们的军心。”
“是。”荣先生道。
清灵观,了缘正在厨房里清理蔬菜,想到儿子罗昕,嘴角就带上了笑容,虽然母子不得再相见,但是只要儿子过得好,她心里也就放心了。想到今年春季时定国公府来打醮之时,罗昊的妻子带了一个长相娇美的女孩到来,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起罗昕,让她知道这个女孩就是罗昕定了亲的娘子,那时候她还特意看了看,这个女孩不但长得娇俏,而且一提起儿子就是一脸的羞色,看得出是有情的样子,当时的她对这女孩是满意得很。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有道姑进来道:“了缘,有人给你送东西来。”
了缘愣了一愣,她自从在这观里出家之后,就没有人再来看过她,会有谁给她送东西?
“了缘。”外头的道姑又喊了起来。
了缘这才急忙把蔬菜一扔,擦了擦手就出去,道:“有谁找我?”
那个道姑错开身子,让她看着来人,道:“是定国公府派来的人。”
了缘一听定国公府几个字,顿时有几分错愕,况且眼前这老女人她印象很模糊,“你是?”
钟嬷嬷让之前引路的道姑回去,然后一双死鱼目看着了缘道,“惠姨娘原来过得这么苦啊?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二爷的乳娘钟嬷嬷。”
了缘这才记起,刚想询问她来有何事?
钟嬷嬷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她面前的小圆桌一放,道:“这是二奶奶亲自嘱我给你送来的,哪,这是四爷今儿个娶亲的喜糖喜饼,二奶奶对四爷算是好得没话说了,还让我大老远地跑这一趟,连喜酒也喝不上。”嘴里虽然是抱怨着,但她心里却是受用得很,二奶奶让她办这么私密的事情,就证明开始把她当自己人看。
了缘看着那些喜糖喜饼,顿时就怔住了,然后颤着手打开其中的一包喜饼,捻起一块来吃,很甜很香,她嚼着嚼着,泪水就慢慢地流了出来,没想到曲清幽不但兑现她的承诺,还给她送来儿子的喜糖喜饼,让她也能分享到儿子成亲的喜悦。
钟嬷嬷看着这昔日的惠姨娘连句多谢也没有,只顾着吃喜饼,心下不屑,连话也没说,径自出了这厨房。
了缘吃了一会儿喜饼,这才忆起还没多想曲清幽呢,“你回去替我谢过二奶奶……”回头一看,人已经走了,顿时就是一愣,然后又释怀了,曲清幽是豁达之人,断不会因此而误会她,她端过一旁的小凳子坐下,继续一边流泪一边吃这喜饼。
定国公府,夜已深了,喜宴也到了尾声,曲清幽亲自送了族里的长辈出去,然后才到穆老夫人面前回话,回到爱莲院时已很晚了。刚掀帘子进暖阁,就见到两个小娃儿在炕上爬来爬去,拿着东西在手里玩耍。
两上小娃儿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一看到亲娘进来了,两个都争先恐后地爬向她,嘴里:“呀,呀……”叫个不停,一脸的欢喜。
曲清幽怕他们摔到炕下,急忙上前,一手一个的抱住他们,忙吻了吻他们的嫩脸蛋,逗得两个小娃儿笑得开怀不已。她逗玩了一下孩子之后,然后朝周嬷嬷道:“把钟嬷嬷给我找来。”
周嬷嬷去通传之后,很快钟嬷嬷就掀着帘子进来,笑道:“二奶奶找老奴?”
“钟嬷嬷,我让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回二奶奶的话,都办了,已经把东西给那个人送去了,不过这人连个谢字也没有,二奶奶的好心还真不值。”钟嬷嬷颇有些抱怨地道。
曲清幽素来是知道她有这毛病的,“你没说难听话吧?”
钟嬷嬷忙摆手道:“老奴没有,对她可是客客气气的很。”
曲清幽这才道:“那就好,她是高兴坏了,才会没来得及与你说话,而你八成是东西一放掉头就走。”这钟老婆子长着一对势利眼,对于那些个地位低于她的人可是很会摆架子的,若不是她一早给她吩咐了,她一准还不知道要趾高气扬到什么地步?
钟嬷嬷听到曲清幽的话,老脸一红,这二奶奶真的是把她都摸透了,她干的事没有一样能逃过她的法眼。
曲清幽看着钟嬷嬷那一副被她猜中心思红脸的样子,心底顿时觉得好笑,挥手道:“出去吧。”
钟嬷嬷这才抬脚出去了,曲清幽把丫鬟挥退出去,抱着孩子在怀里,撩起衣襟喂孩子们吃奶,半躺在炕上看着外头的夜色,不知道她写的信丈夫收到没有?
进入盛夏就没下过一滴雨,到了中秋依旧是这样,到处都有干旱的消息传回燕京,战争在打,灾情要救,永安帝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精神日见不振。
曲清幽却也忙得很,忙完了罗昕的婚事之后,又开始忙中秋节的事宜,等到所有事都忙完喝上一口茶的时候,时节已近深秋。
这日,曲清幽与罗澈、罗莹雪在炕上玩耍,两个孩子现在已经爬得很顺溜了,曲清幽举高手中的皮球,朝儿子女儿道:“叫娘,你们谁喊娘我就把球给谁玩?”
罗澈笑得一脸口水地发着“捏、捏、捏……”的声音,而罗莹雪只会一味地在母亲身上攀爬着,连这样的声音也没发出来,曲清幽听到儿子那不甚清楚的喊声,心里顿时非常激动,兑现承诺地把球给了儿子。
罗莹雪见母亲把球给了哥哥,顿时就挂在母亲的身上哭了出来,曲清幽顿时又好笑又气恼,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小小,要像哥哥一样喊娘,知道吗?”
罗莹雪抽了抽鼻子看着母亲的笑脸,不甚明白,眼看就又要哭起来,曲清幽忙拿着拨浪鼓引诱她,她一看有好玩的,顿时就眼角挂着泪珠嘴角咧开地伸手要拿母样手中的物品,曲清幽像钓鱼般把物品举高,引得她又笑呵呵地要去抢。
正当曲清幽与两个孩子玩得高兴之际,银红进来禀报,“二奶奶,汤候爷来了。”
曲清幽愣了愣,汤栉白,他来干什么?于是道:“你们先奉茶给她,说我随后就到。”她急忙起身,两个孩子一看见母亲要离开,顿时把手中的物品一丢,都爬着去巴在她身上不让她走,仰着小脸看着母亲,鼻子一皱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曲清幽忙安抚着两个孩子道:“好了,乖,娘去去就回来,听话。”无论她说什么,两个孩子都一副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顿时她无奈了,惟有吩咐周嬷嬷准备婴儿车,带他们两个去会客。
曲清幽换过衣服之后,这才带着两个兴奋的孩子到正堂去见汤栉白。一进到正堂,就见到汤栉白正端坐着喝茶,脸色微有不豫,看来像是正和人生气一样,于是上前笑道:“让汤候爷久等了,不知前来所为何事?公爹与夫君现在都不在府内。”
汤栉白听到曲清幽的声音,起身行了礼后,叹了一声道:“我是来求见二嫂的。”
曲清幽微愣了愣,刻意来见她的?而且还称呼她二嫂,思忖了一下,顿时明白定是罗梓杉与他有什么别扭,所以他来搬她这个救兵?“四姑爷有何事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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