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蔡天泽被神秘白衣少年打残的事情,便在盛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君五藏夫妇二人忧心忡忡。
蔡天泽本身是个难缠恶霸,蔡家又跟东厂有点关系,因此就连许多达官贵人都不敢轻易招惹,更别提普通老百姓。被欺压的,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再无其他办法。报官什么的,也只是白费力气,甚至会招致更大灾祸。
于是,君非妾这一出手,可真是不得了。
君五藏十分无奈,前不久还特意告诫她,千万不可招惹东厂,这才一转身,就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何氏苦恼的是,女儿如此顽劣暴力,将来如何嫁得如意郎君?
夫妻俩苦口婆心,批评训导了一整个下午,眼见外面日头西斜,两人口干舌燥,浑身乏力,终于瘫坐在那儿。
君非妾垂着脑袋站在双亲面前,一声不吭,看似乖顺,其实毫无悔意,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神游天外,游了一周天回来,神清气爽,却见父母都蔫蔫的,不由奇怪道:“诶?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君五藏:“……”
何氏:“……”他们浪费了那么多唾沫,她一句没听进去?
君笑楼放下手里的事情,陪在这里坐了许久,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便道:“这件事情不能全怪非妾,若换作是我撞上了,也定不会袖手旁观。”
“对对对,主要是爹娘造就了女儿一身热血啊!”君非妾顺着竿子往上爬,笑得俏脸生光,“况且,姬语桥亲眼看见我跟珣王在一起,若真怪罪下来,我一定把事情全推在珣王身上,爹娘你们就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幸亏父亲不知道她废掉蔡天泽的那一幕,恰被姬语桥看在眼里,否则还不知道会惊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姬语桥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真的会是世人口中阴狠不堪的奸佞吗?
不知为什么,君非妾总觉得,有着那样一双令她怦然心动的眼睛的人,不该是十恶不赦的奸佞。
君五藏气得口不择言,“要是真出了事,珣王那毛躁兔崽子顶个屁用!”
“啊咧,爹爹你说脏话了。”君非妾无辜的瞪着大眼睛。
君五藏:“……”
为了证明自己乖巧听话决不再出门闯祸,君非妾在家里整整憋了两天,幸亏那只小白猪神通广大,非但能陪她玩,甚至还能用来练功,日子才没那么无聊。
泡了个热水澡,暖暖的钻进被窝,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敲门声。
“非妾,睡了吗?”是君笑楼的声音。
君非妾答:“睡了。”
门外沉默了一阵,又道:“睡着了吗?”
“睡着了。”
君笑楼:“……”若真睡着了,是鬼在跟他对话么?
推门而入,携进来一阵凉风,君非妾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埋怨道:“哥哥,搅人好梦是不道德的。”
君笑楼施施然而来,寻了张凳子坐下,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好梦?烧人祖宗还是废人命根子?”
“男女有别,深更半夜,你一个大男人,跑到女孩儿闺房里,是不对的!”
君笑楼听见她这句话,似是觉得很是奇怪,反问道:“你算哪门子女孩儿?”
“你是我亲哥哥嘛?居然这么打击人。”
“是亲哥哥才实话实说。”君笑楼这会儿前来,原是有事情要跟她说,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于是,转移了话题道:“咦?小八戒呢?你把它藏被子里了?”
“八戒当然跟悟空睡了,哥哥难道不觉得,八戒和悟空很般配么?”
“人和猪,哪里般配了?”
“好吧,改天给你讲个故事,西游记……”
“西游记?”跑题跑得很严重。
君非妾忍无可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有什么话赶紧说,完了赶紧走人!”
“刚才晚餐的时候,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
“说。”
“逸辰约你明天喝茶。”
君非妾没好气道:“我又不认识他,喝什么喝!”
“喝了茶,自然就认识了。”
苏逸辰又不认识她,哪会约她喝什么茶?君非妾瞌睡醒了大半,“是娘安排的吧?”
“娘的确太心急了点,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君笑楼摇了摇头,叹息道:“逸辰这人不错,你们处一下,做个朋友,也好让娘宽心。话说,非妾,你为何如此抗拒?”
君非妾似乎想明白了,“行,明天我会准时赴约。”
答应得如此干脆,君笑楼反而觉得有问题,盯着露在辈子外面的半颗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非妾,你可千万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已经提醒过逸辰,叫他小心点别着了你的道。”
“喂,你到底是谁的哥哥?居然偏帮外人,有没有搞错!”君非妾拉开被子,狠狠瞪着他。
“你这丫头刁钻的很,不提防不行。”
“我君非妾要整的人,提防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君非妾望着她哥一声奸笑,摆摆手道:“好了,你可以跪安了哥哥。”
“这次还偏不让你得逞。”
君笑楼刚出了门,永亮便匆匆奔上楼,“公子,西门山庄来人了,说庄主已回,并且,两天前,他们还抓到东厂潜伏在西门山庄里的人……”
君笑楼不语,扭头望向房间里面。果然,君非妾从床上跳了起来,精神抖擞,“哥哥,等等我!”
有些人注定无缘,譬如君非妾和苏逸辰。
谁又能料到,君家兄妹今夜前往西门山庄之后,便出了事。
也是因此,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命运——
松蒲山上古树参天,西门山庄内灯火通明……
铁卫首领陆诚在大门口久候多时,见到君家兄妹二妹,急忙奔出来抱拳行礼,“请两位随我去见庄主。”
正厅里,庄主西门玉、大少西门轩与二少西门伟,父子三人在商议着什么事情,唯独不见三少西门竹。
见君笑楼与君非妾到来,父子三人皆起身相迎。
“庄主,这是我表弟方含君。”君笑楼略作介绍。
面对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君非妾彬彬有礼,“见过庄主。”
跟在器宇轩昂、高大挺拔的君笑楼身板,君非妾那副身板显得十分单薄,若非她相貌不俗,举止从容优雅洒落,一眼望去,恐怕更像是君笑楼的跟班。
又冲西门兄弟二人道:“见过大少、二少。”
西门轩西门伟略略还施以礼。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请坐。”西门玉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道:“上茶。”
落座后,西门玉直奔主题,“听陆诚说,你们前两天来找过我,笑楼,你们是怎么知道东厂的人混进西门山庄的?”
“是非妃。”君笑楼答道:“非妃醒来说,她曾无意中听到姚氏与一个铁卫装扮的人密谋,原来他们都是东厂的人,潜伏于西门山庄意图夺取帝神藏宝图。”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难道君非妃跌落崖谷重伤并非意外,而是被灭口?
“果然是这样!”提及那混进铁卫队里的孙树乾,西门伟就一肚子火,郁愤难平以拳砸桌道:“东厂的奸细在我身边数月有余,我居然毫无察觉,实在可恨。”
西门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安慰道:“二弟,你身边出了个奸细算不得什么,三弟不是还让奸细睡到自己枕边了吗?”
“非妃怎么样了?”西门玉问。
看了身边的君非妾一眼,君笑楼才答道:“多亏表弟妙手回春,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没事就好。”西门誉深深叹息,一瞬间,就连眼角鱼尾纹中,都似染了几分倦意,“否则,我西门山庄,从此再无颜面对你们君家人。”
君非妃温婉乖巧,孝顺长辈,多好的媳妇,偏偏阿三不懂珍惜,反将东厂的奸细当成宝,连累君非妃几乎被灭口。荒唐,可笑,简直将西门山庄的脸都丢尽了。
君非妾淡淡扫了西门三父子一眼,嗤道:“那是,西门三少有眼无珠,的确配不上我表姐。”
她可不是君笑楼,该不客气的时候,绝对不会与人客气。
阿三是有眼无珠没错,可是这话从君非妾口中说出来,讽刺意味十足,听在西门轩口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这件事情,都是东厂和朱颜搞出来的。”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君笑楼微微蹙眉。
“所以咯,还是西门三少有眼无珠。”君非妾勾了唇,盯着西门轩,嗤笑道:“不过,难道是我会错意了?我怎么听着大少的话,像是在说,你们西门山庄的人都是有眼无珠?”
是啊,都是东厂和镜里朱颜搞出来的,而你们西门山庄,被蒙蔽那么久,居然无一人瞧出端倪,可不正是有眼无珠么?呵呵,全家都有眼无珠!
“……”西门轩被噎。
西门玉不动声色,看了君非妾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毕竟她说的全是事实,西门家欠了君非妃!
瞧见西门轩被噎得不太好看的脸色,君笑楼很小人的心里暗爽了一把,很快将话题绕了回来,“庄主,听说铁卫队里的奸细已经被抓住了?”
西门玉点点头。
陆诚道:“他潜入流金塔,意图偷盗帝神藏宝图,触动机关,之后被我们铁卫抓住。”
“严刑逼供下,他什么都招了。”西门伟始终因自己身边出了奸细而耿耿于怀,脸色臭哄哄的道:“姚氏是镜里朱颜乔装的,他们都是姬阉贼的人,可惜让那妖女逃了。”
西门轩感慨道:“十二帝神藏宝图早已不知所踪,姬阉贼倒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西门山庄里藏有一块。”
君笑楼略沉吟道:“据说,朱颜曾放话,若是再找不到帝神藏宝图,他们也许会屠庄……不知庄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西门誉脸色一冷,哼道:“姬阎贼口气倒是不小!我西门山庄,岂是他想屠就能屠的?!”
大厅里陷入沉默。
西门伟偷偷瞄了父亲一眼,方道:“刚得到消息,收藏了虎字帝神藏宝图的西豫欧阳家,已惨遭灭门,帝神藏宝图被夺。”
君笑楼一愣,“难道也是姬阎贼做下的孽?”
“看情形,应该是。”西门伟感慨道:“欧阳家在西豫国,也是个大家族,结果一夜之间就被……鸡犬不留啊!”
“太狠了!”君笑楼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愤慨道:“他要帝神令,取了帝神令也就罢了,竟然还灭了欧阳家满门!简直丧尽天良!”
西门轩道:“这不正是姬阎贼的作风么,只是不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西门山庄……”说话的同时,偷偷瞟着父亲大人,生怕他一气愤,又像前几次那样,一拳击碎身边案几。
见父亲没什么反应,西门伟才放心的道:“估计你们也听说了,前阵子,我们西门山庄被火烧之事……”
君家兄妹二人相视一眼,君非妾顽皮的吐了吐舌,君笑楼扶额。
“放火只是一个警告,接下来……唉!”
“呃,你们确定那是东厂放的火么?”保持沉默多时的君非妾终于开口了。
西门伟语气肯定的道:“这还用怀疑么。”
君非妾低头窃笑,悲剧啊悲剧,她怎么成了东厂的帮凶了?看样子,不仅姐姐被利用,姬语桥的恶名被利用,就连她放个火也被利用了啊。
那夜,微生子珏特别提醒她,朱颜用幻术利用君非妃,方才又听他们的一席谈话,现在,她已将朱颜诡计猜破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不知,朱颜背后究竟还有个什么人?
君非妾面带笑容,看起来十分和善,望着西门伟,问道:“二少,请问你们的严刑逼供,比起背叛东厂的下场,又如何?”
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西门伟稍愣了下,答道:“天下的酷刑,哪里都及不上东厂,背叛东厂的下场,自然是生死不能,我们的严刑逼供与东厂酷刑比起来,恐怕只能算是挠痒痒了。”
“那为何孙树乾却在挠痒痒与生死不能之间,选择后者?”君非妾调戏着旁边的侍茶丫鬟,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这问题,问得众人都是一愣。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那个叫孙树乾的人,好傻。”君非妾咧嘴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西门轩目光灼灼,皱眉道:“方兄弟,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君非妾不答,一面嬉皮笑脸调戏着那丫鬟,一面问西门玉道:“庄主,如我所料不错,帝神藏宝图应该不在流金塔里吧?”
事到如今,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西门玉点头道:“不错,流金塔只是个幌子。”
果然是这样,君非妾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朱颜与孙树乾早就知道这是个幌子,正因为他们不知道帝神藏宝图究竟在何处,所以才在西门山庄里潜伏那么久。
这次,孙树乾闯入流金塔被抓,分明就是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与君非妃的话相互呼应,将矛头指向姬语桥。
谜题一个一个的,都解开啦。
她话里有话,吊起大家的胃口,却闭口不言,西门轩忍不住道:“你刚刚究竟想说什么?”
她想说的是……话到嘴边,却感到无力。
他们都认定了朱颜背后之人是姬语桥,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想说的话,都是站在姬语桥这边的,只怕说出来也不讨好,索性懒得多费唇舌。
此事疑点重重,都长了脑子的,自个儿去想吧。
那丫鬟被调戏得,俏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君非妾最后在人家脸上捏了一把,“我只是想问一下,西门山庄准备如何应付东厂?”
西门玉深深的看了君非妾一眼,“我西门山庄既不缺金银珠宝,也不需要那绝世武功,收藏帝神藏宝图,不过是为了将帝神留下的东西珍藏流传下去。而姬阉贼权倾朝野,武功更是无人能及,按理说,他要帝神藏宝图根本毫无意义。总之,无论将西豫欧阳家族灭门的是谁,有那本事的人,要帝神藏宝图都没有意义。除非,帝神宝藏里真有长生不老的秘方,或者,还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藏着一个秘密,于我西门山庄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听了这样一番话,君笑楼几乎能猜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庄主要交出帝神藏宝图?”
西门玉点头道:“不过不是交给东厂,而是八王爷。”
他们虽不知帝神宝藏里是否真有长生不老的秘方,或是什么秘密,但是,总归不能便宜了那姬阉贼。
君非妾忙问:“为什么是八王爷?交给皇上不是更安全?”
西门轩解释道:“八王爷乃咱们东盛栋梁,为人正直,义薄云天,也是唯一敢于东厂交锋之人,交给他,当然最合适不过。至于皇上嘛……皇上宠信姬阉贼,恐怕……”
帝神令交给元贞帝,与交给姬阉贼无异。
君非妾道:“把帝神令交给八王爷,岂不是摆明了与姬阉贼作对,万一真的屠……”
“堂堂西门山庄,东盛第一世家,我倒要看看姬阉贼要怎样灭我!”西门誉激动道。
“也就是说,你们是一定会将帝神令交给八王爷了?”君非妾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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