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是第二天傍晚抵达苏黎世的,他来得匆忙,除了随身几件换洗衣服和一部笔电,什么都没有。他惊慌失措地推开病房门,看见每个人都在。他没心情寒暄,冲到病床前,抱住孟琪雅,看见她脖子和额角已经有血红的斑点从皮肤下浮现出来,可怖又可怜。
“哦,亲爱的,亲爱的……我就离开了你两周,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眼泪汩汩而出,哭得像个孩子。孟海涛一直是最冷静的一个,拉开麦克,让他坐下,麦克哪里坐得住,立刻去找主治医生,以“未婚夫”的身份,询问孟琪雅的病情和治疗方案。
麦克返回病房,第一秒钟就是抓住薄云,蓝眼睛里燃着痛苦的火焰:“云,我对你一直很好,对不对?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答应我,你会救琪雅的,越快越好,她随时可能会死!”
薄云被他晃得头晕,宁致远推开麦克:“你这么用力干什么?我们不是正在商量吗?”
“有什么好商量的?致远,你是聪明绝顶的人,难道搞不清状况?云若是不救琪雅,她一定会死。”
宁致远反驳:“可是云现在有孕在身,如果在这种身体条件下勉强她捐造血干细胞,流产的风险很高你明白吗?医学上能参考的先例凤毛麟角,我查到在台湾有一个成功的病例,但捐出干细胞的那位孕妇的身孕已经超过三个月,胎像稳定。但是云肚子里的宝宝才三周,是最需要小心呵护的阶段。你以为我没有做调查?我每天都在努力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案!”
“有什么好考虑的?答案再清楚不过。没有骨髓,琪雅必死无疑,所以手术一定要做,越快越好。就算云流产也无所谓,那不过是一个胚胎,根本还不算一条生命,就像一颗花生一样,没关系的,她才二十岁,以后大把机会再……”
宁致远这两日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一拳打在麦克鼻梁上:“你敢再说一句?什么叫流产也无所谓?琪雅的生命宝贵,我的孩子就轻贱如野草?你们都太自私,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薄云要承受的痛苦?我就是当一回坏人如何?孩子是我的,我有权拒绝!你们谁敢逼薄云就是逼我!”
“致远……”薄云想说什么,却被他大力拖走,她拽着门框,着急地说:“别担心,我会劝他冷静,我们……”
她话没说完,人就被宁致远拉走,麦克捂住鲜血长流的鼻子,跟着追了几步,孟海涛在他身后说:“别追,致远不会真的撒手不管,他们会回来。”
宁致远一出门就疾步狂奔,薄云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儿,只好跟在后面小跑。他高大魁梧的运动员身材此时对薄云而言是个灾难,大步流星,一步能跨两三个台阶。当他往一处山坡上走时,薄云实在喘不过气,一个踉跄,膝盖一软,摔在石阶上。
宁致远忙止步,拉她起来:“摔疼了?有没有受伤?”
薄云趁机撒娇,揉着膝盖说:“好疼,可能破皮了。”
宁致远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牛仔裤往上推,幸好,没事。他在石阶上坐下,夏日灿烂的阳光从浓密的树荫里洒下,凉风习习,可是他心里愁云惨雾。
薄云一声不吭,只是陪着他坐在这里。身边散步的情侣,遛狗的老人来来往往,大朵白云被风追赶着在天空嬉闹,薄云低头看云投射下的影子移动的痕迹。
宁致远搂住她的肩膀:“云,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现在怎么办,我一点主意都没有。”
“我也很乱,我们这样逃出来,其他人肯定很担心,要不要回去?”
宁致远转头看坡顶,一座白色小教堂的钟楼在阳光下童话般不真实,金色十字架在闪光。
“我要去听上帝的指示。”他拉薄云起来,一起往山顶走去。
这是一座外表十分朴素的小教堂,内部的彩绘玻璃和精雕细琢的圣坛仍旧营造出神圣的氛围。阳光穿过玫瑰窗,在大厅内投下五彩的炫光。
薄云在一个角落坐下,宁致远走到圣母像前面,跪下,低声祷告。薄云第一次看见他下跪,这个骄傲的男人,只有在上帝面前才会低下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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