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杨老太太七七四十九天的大祭,杨氏提前一天就带着许樱到了临山镇杨家,听说的头一件事就让她极不高兴,本来杨纯孝得了祥阳知州的官职时,就已经上了表章,说自己本来就是为了父母身
体不好才乞休的,若是此时上任,怕无法孝敬二老,刘首辅很通情答理,替他在皇上面前说了话,加上里面又牵扯了荣亲王,皇上答应得挺痛快的。让他年后上任,当现任祥阳知州多呆半年。本来杨老爷子和杨老太太的身体慢慢好转了,一家子高高兴兴的打点行装预备上路,杨氏太太就病故了,自然上了表丁忧,谁知朝廷说了句夺情,起因是那祥阳地方,原先的知州也是丁忧走的,后来派去
的没等呆过百日就生了病,第三任就是现任,是刘首辅的亲信,年后入京另有重用,祥阳本属直隶,地方紧要,杨纯孝若是乞休丁忧,刘氏一党怕就没可信之人能赴任了,因此让他年后依旧赴任。
杨氏听说这件事,颇有些不高兴,“既是如此,大哥就应该辞官不做……”杨纯孝面色有些窘迫,刚想说些什么,杨老爷子却有些动了怒一般,“妇人之见,所谓忠孝不能两全,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计,他为了我们两老已然耽搁了,再乞休就过了些。”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强撑着
身子出来,说了两句话,已经累得不行了。
杨纯孝瞧着父亲,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心疼,而是父亲可千万不能出事,若是父亲也没了,他想不丁忧都不成。杨氏还想再说话,许樱拉了拉她的衣裳,杨氏这才住了口,许樱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刘首辅刚站稳脚,舅舅所谓的父母病弱怕都是刘首辅的意思,祥阳虽属直隶,位置却是京畿要道,离天津大营只有十里
之距,又有漕运码头,在今年年中的时候,正是先帝病重,刘首辅是连舅舅这样差一些的亲信都信不过的,到了年后舅舅不去接任,刘首辅已经一时安排不出人来了。其实舅舅运势不错,原先刘首辅行事低调,一副不结党不营私只忠于皇上一样的模样,这才一时捉襟见肘,可若是此时舅舅不占好了位置做出一番功绩来,等到三年丁忧之后,刘首辅手下别说七狼八虎,
就是一百单八将都安排好了位置,哪有舅舅施展的地方。
外祖对这事儿清楚得很,杨家好不容易兴盛起来,守制丁忧这样的事,自是比不上杨纯孝的前程,偏偏母亲是深闺女流,看不明白。
陆氏自是看清楚了她们母女的小动作,心道莫非许樱连朝廷风云都看得清楚?她就算是出身官家,也要自己的兄长和丈夫讲解了一番才明白其中的道理,许樱又从哪里知道的?
陆氏想到这里,说起了别的话,“来年皇上开恩科,国良依制要丁忧怕不能去,听说连家十爷是个文章极好的,不知会如何。”
“连十学业如何,怕是我还不及父亲知情。”杨氏有些冷淡的说道。
“他学业自然是好的,来年秋闱,考中举人还是有把握的。”杨老爷子说道,许樱没嫁成自己的孙子,却嫁给了连十,杨老爷子倒没像杨老太太那样遗憾,反而觉得不差。
七七四十九天的祭礼来得都是亲朋,行了祭之后,又招待了众人薄酒素宴,打赏了前来做道场的和尚道士,这才算是结束,杨家收了灵棚等等。许樱依旧寻机去那亭子坐了,此番打忧她闲坐的,却是淑莹,“原先我们小时,祖母就是在这亭子里教我们走路、说话的,却没想到亭子虽在,祖母却不在了,去年我爹说这亭子简陋,想要重修,祖母说什
么都不肯,说是舍不得,我还暗地里笑祖母,如今想想幸好未曾重修。”
许樱上下打量她,见她身上并无锦缎,是民间料子做的棉袄棉裙,外披的斗篷也不甚贵,虽说守孝时这般穿才是对的,可如今人人皆夸耀富贵,早没人如此了。
“这衣裳是早年间祖母替我攒的料子做的,为的是我长大之后穿,谁想长大之后竟未穿过了。”
“这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是啊,伯母也是这样说。”对杨纯孝未曾守制丁忧,杨淑莹瞧起来也是颇有微辞的,“我们小时,规矩礼仪都是大伯娘教的,只觉得她懂规矩重规矩,如今……”
“大伯娘也是不得已。”陆氏的懂和重,是有前提的。“是我凡事太当真了。”淑莹说道,“比如大哥跟你的婚事,你千万别觉得是许家无情,大伯父派人到许家退亲之前,先是接到了京里的信,我听说是陆家的人,瞧上了大哥哥,想要让大哥哥做女婿,大伯父
这才去许家退亲。”
“谁先谁后又如何,总之是许家在那时答应了。”许樱笑笑,“我与大表哥无缘罢了。”
“我现时觉得小时候好,小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姐妹们也不用守规矩,跑来跑去的,多自由。”
“是啊,还是小时候好。”
连成珏关了临街小饭馆的窗户,转身亲自替许昭文满上一杯酒,“侄儿原不懂道法,如今听了四叔一番话,胜读十年书。”
“你小小年纪却颇有灵性,实在难得啊。”许昭文向来最听不得旁人吹捧,连成珏最会的却是吹捧,两人自然一拍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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