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就想到了这连日来,他的付出和讨好,却始终换不来她一个好脸色,永远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让人悲哀。
半晌之后,战祁忽然怒极反笑,连连点头道:“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只爱白苓,怎么样?战毅他们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我对你就只是愧疚而已,看在你替我挡了两刀的份上,我这段时间才想对你好一点,结果你呢,根本就不是好歹!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对你好?”
人在盛怒之下说出来的话总是不经大脑思考的,只想图一时的痛快,只想占一时的上风,可是说完了之后就后悔了。
就像王朔在《过把瘾》上的那句话:吵到最后,我们什么都骂出来了,就像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们互相太熟悉了,因而我们刺向对方的刀刃格外锋利,弹无虚发,沉重的打击了对方。
战祁说完就后悔了,他看着宋清歌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下去,最后变得冰冷一片,心里立刻就是一惊。
“清歌……”他有些慌乱的伸出手,想去拉她,可是指尖还没碰到她的皮肤,宋清歌就向后缩了一下,躲开了他的触碰。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她虽然是笑着的,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冷意,“你放心吧,我也没想在这里呆下去,等崔灿的庭审结束,不用战先生赶我,我就会带着孩子主动离开的,再也不会碍你的眼了。”
她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去,战祁看着她的背影懊恼的咬了咬牙,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明明对任何人都能和颜悦色,可是一到她面前,却总是容易把自己最坏的一面暴露在她眼前。
战祁叹了口气,沉沉的坐在了床边。
*
那天争吵过后,宋清歌和战祁之间的关系就又变的紧绷起来,她一声不响的就去了客房睡,甚至早晨吃早餐的时候都面无表情,看见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战祁也不知道能和她说些什么,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被他这一刻定时炸弹更是炸得四分五裂。
而很快,战峥订婚宴那天就到了。
因为担心辛恬,战峥订婚的前一天,宋清歌还给辛恬打了个电话,约她出来一起吃饭,生怕她的心情会受到影响。
辛恬接到她的电话也很开心,立刻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说她正好要去做产检,希望宋清歌能陪着她。
两人约好在附院见面,一段时间没见,宋清歌发现辛恬又消瘦了不少,人也很没精神,而且还带了一副大墨镜,一见到她便立刻迎了上去,“恬恬。”
辛恬扯起嘴角笑了笑,“你来啦。”
宋清歌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心疼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你老公对你不好?”
“没什么,我们先进去吧。”
辛恬对着周围四下打量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拉着宋清歌便朝着医院里面大步走去。
宋清歌对她的紧张兮兮感到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大对劲?”
辛恬笑了笑,找借口道:“没什么,就是穿的有点薄了,外面冷。”
她当然不能告诉宋清歌,纪淮安的人现在时时刻刻都盯着她,她之所以能出来,还是找借口说想探望外婆,所以纪淮安才肯放她出门,如果一旦让纪淮安知道她是来做产检,那这个孩子必定就要保不住了。
然而宋清歌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听她说冷,立刻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那我的外套给你穿。”
“不用了,我不要紧,你穿着吧。”辛恬笑了笑,急忙拦住她。
医生是她已经提前预约好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检查过后,医生坐在桌前一边写病历,一边对她道:“孩子还是很健康的,不过你最近有些营养不良,怀孕前三个月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才行。”
辛恬乖乖地点头,“是,我知道了。”
拿了B超,辛恬牵着宋清歌的手,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着道:“清清,当初你怀知了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么?”
宋清歌看着她手上的B超,想起当年她刚知道自己怀孕时的场景,也不由得笑了,“是啊,那个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兴奋又害怕。像是拥有了盔甲,又像是拥有了软肋,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辛恬抬头看了她一眼,“附院旁边就是咱们一高了,咱们去坐坐吧。”
“好。”
宋清歌挽着她的胳膊,两人朝曾经的母校走去。
当初的学校已经变了模样,两个人走进校园之后,从操场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有学生正在操场上踢足球,她们看着那些精力充沛的高中小男生,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辛恬笑了笑,忽然道:“清清,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体队的男生追你,后来都要堵到厕所门口了,你那个时候胆子特别小,就只会躲在别人后面。到最后还是我告诉了许城哥,他出面把那个男生打了一顿,才知难而退的。”
宋清歌也不由得弯了唇角,“当然记得啊,那个时候学校里的人都说,你和城哥就像是我的左右护法,我走到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
辛恬望着远方,幽幽的说:“那个时候多好啊,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不要向前走就好了。”
宋清歌转头看了她一眼,曾经倔强冷硬的眸子,如今已经变得脆弱无力,辛恬的家境不好,所以她一直都很要强,学习永远是班上前三。那时候她接受宋家的资助,有时候半夜还在学习,宋擎天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她只说,她怕自己学习不好给宋叔丢人。
而现在,她的辛恬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忽然很心疼这样辛恬,眼睛酸涩难耐,半晌才问道:“恬恬,你和战峥,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恬无所谓的一笑,“没怎么回事,就是很简单的关系,我是妓女,他是嫖客,就这么简单。”
宋清歌忍不住蹙眉,“你不要乱说话!”
她不相信辛恬会是这种人。
“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辛恬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坦然,“当初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因为欠了很多学费,所以在一个华人开的夜总会手底下做过一段时间小姐。但我只坐台,没出过台。而那个时候,战峥是维和部队的旅长,有一次他们来夜总会找乐子,就遇上了我。”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和战峥初遇时候的模样,他穿着一身随意的休闲服,可是在那群黑黝黝的兵里却显得格外出众。
驻外维和部队的男人有几年都没尝过荤腥的,在那个夜总会里,他们看到了那些漂亮的中国女留学生,立刻便两眼放光的朝她们扑了上去。
人群当中,唯独战峥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就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姑娘们都已经找到了各自要伺候的对象,唯独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最后只好鼓起勇气朝那个神色淡漠的男人靠过去。
战峥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淡淡的问:“叫什么名字?”
“辛……辛恬。”
“多大了?”
“二十。”
他看着她,忽然就低笑了一声,“这么小?发育好了?”
辛恬忽然就觉得像是被侮辱了一样,气愤的说:“当然发育好了!”
“既然发育好了,那就跟了我,做我的女人。”他说罢便拽着她直接朝楼上的房间走去。
那是辛恬的第一次,他剖开她的血肉闯进去的时候,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是却咬着唇不肯哼一声。
她就这样做了战峥的情妇,他需要有人排解他的生理需求,而她需要钱来交学费和给外婆治病,钱货两讫的交易,倒也没有谁亏待谁。
可事情后来却渐渐有些脱轨,在两人日渐深入的相处当中,辛恬爱上了那个冷漠而又机警的男人。
她会穿着他宽大的军衬在他的出租屋里给他做饭,部队里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也会小资一下,去夏威夷或者拉斯维加斯度个假。
也就是在夏威夷的海景房中,战峥深深地吻着她,在她耳边喘息着说:“恬恬,你等着我,等我维和任务结束,我们回国就结婚。”
她从未想过战峥会对她允诺结婚,所以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不可抑制的就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攀着他的肩,随着他起伏。
从一段并不光彩,甚至有些令人不齿的关系,最终发展成了正常的男女朋友,辛恬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和战峥这样走下去,可事实却永远都比她想的要残忍的多。
宋清歌不忍的看着她,眼底满是心疼,“恬恬……”
辛恬只是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真的没事,都过去了,不是么?”
宋清歌不安地望着她,好半天才说:“对了,战峥明天要订婚了,这件事……你知道么?”
辛恬的眼神动荡了一下,最终却状似轻松的点点头,“我知道的啊,怎么了?”
“那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我有什么要说的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怎么样,还要他等我一辈子么?他不是那种人。”
“可……”
“清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辛恬拍拍她的手背,安慰的笑了下,“可是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这个孩子,我会好好把它生下来,至于战峥,他想和谁结婚,那是他的事,跟我无关。回去之后,我会和纪淮安离婚,然后找一个安定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宋清歌自知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好点了点头,“那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跟我说。”
“嗯,好。”
两人一直呆在了日渐西斜的时候才分别,辛恬随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临上车前,她还回过头微笑着对宋清歌说:“如果将来我生了儿子,咱们就结亲家好不好?知了可别嫌弃姐弟恋。”
宋清歌只是笑笑,看着夕阳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点了点头道:“好啊。”
辛恬说完便上车离开了,她看着那辆出租车载着她唯一的朋友渐行渐远,很多年后,宋清歌再回想起那夕阳下的一幕,都在后悔当年没有把辛恬留下来,就那样看着她一步步靠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