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王临朝,威赫天下。恰逢少帝继位,且已上表,诏告天下,只辅政五载。又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蓟王辅政以来,首次正月旦会。自然无比隆重。
大汉十三州,西域五十五国,漠北、岭南百蛮。大汉四裔,无有缺席。钱粮多寡是一回事,来与不来便是另一回事。岂不闻“千里送鹅毛,礼轻人义重”。蓟王难得长情之主,焉能不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远涉万里,赶来与会。
上计时,若能被蓟王慧眼识英,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更何况,即便满五载后,就国。以蓟国今时今日之蒸蒸国力。放之四海而皆准,不过是早晚。出仕蓟国之重重利好,远非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之今汉官场可比。于是乎,众郡奉计,多是主吏亲出,并非如先前那般,只遣上计吏赴京即可。
终归是,无利不起早。
近水楼台先得月。朝堂既迁入二崤城,大典又在瑶光殿前。故上计使团,皆效仿前车,奔走入函园,入住客堡。九堡连横,合称二崤城。单横竖一里的旅堡,足可与城邑媲美。数万上计使团,悉数容纳。仍有富余。
大汉郡县主官,齐聚一堂。四百年罕有。开句玩笑:若伏一支奇兵于园内,今汉吏治无存矣。
玩笑终归是玩笑。有辅汉幕府精兵拱卫,函园固若金汤。蓟王船宫亦泊于水砦,焉能有毫厘之失。
千载难逢,大汉官场,浓缩十里之地。郡县官吏,互相结交,宴请不断。遂成岁末,函园一景。
攀比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各县令长,亦不例外。编户多少,收成几何。互相询问,各自叹息。终归是江河日下,世道艰难,各地无有例外。尤以大族之害,为祸尤胜黄巾。隐匿人口,吞并田地。圈占山林,结墙筑坞,豢养私兵部曲以自保。相互攀亲带故,尾大不掉。乃至阳奉阴违,不遵敕令。试想,租赋又能收支多少。
虽说废史立牧,取祸之道。然重症用猛药。先续命,再治病。
刘备窃以为,为何江左多宗贼。只因关东多名门。时至今日,名门与宗贼,实为一丘之貉。行事作风,如出一辙。唯一不同,吃相难看与否。名门在朝野广有势力。而江左豪右,政治资本趋弱。此亦与大汉地域相符。时下,乃处于大河文明的顶峰。后世才渐南下,转至长江流域。时下江左,较之关东,地广人稀,未及大规模开发。
宋时“苏湖熟,天下足”,明时“湖广熟,天下足”的两湖平原,今还是云梦大泽。乃巫山神女派,修仙之地。
故而,从话语权的角度而言。关东远胜江左。扼天下喉舌,秉书录刀笔。于是乎,唯有江左宗贼,见于史记。
单从隐匿人口,吞并田地,圈占山林,结墙筑堡而言,南北并无差异。
天灾人祸,自耕农纷纷破产,被宗贼豢养在高墙之内。此举,对以编户齐民制为基石的大汉而言,不啻病入膏肓,致命一击。编户大量消失,意味着财政迅速恶化,吏治随之衰败,制度荡然无存。局势连环崩坏。军阀混战,割据中原。不可逆转。
孟德曾言:“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说的便是这个理。
单从此处着眼。刘备与曹操,并无不同。故孟德又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或有人言,曹操比刘备,占了出身的巧。事实上,待三国鼎立时,“非刘不王”的出身,反成了曹操之劣。许昌诸多动荡,皆因封魏王而起。汉末时,人心思乱,待诸侯争霸,人心又思汉。本以为孟德乃伊、霍,岂料到老变王莽。追悔莫及也。
一言蔽之。袁绍、曹操、刘备三人:袁绍前期无敌,曹操中程发力,刘备后来居上。
蓟王屯田二十载。时至今日,早已补满先天之不足。千里封国,千万国民。手握八关,屯兵函园。外开四都护府。虽心中时时自醒。然,平心而论。天下还能崩坏到哪去?
别说三国鼎立,便是诸侯争霸,亦全无可能。
除非剧情杀。
光熹二年(187年),正月旦会,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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