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夏初刚吃过午饭,正跟着姜尚仪指派过来的一个八品恭使熟悉着院子里的环境。这常侍名叫元芳,弄得夏初每次叫她的名字,都想顺嘴问问她怎么看。
元芳与夏初年纪一般大,白白净净长得十分讨喜,对夏初甚是恭敬,手交叠在腹前,一口一个夏典侍称呼着。
“你在宫里待多久了?”夏初问她。
“我十三岁入宫,现在有四年了呢。从前服侍过德敬皇后的。”元芳抿嘴笑了笑,语气中有一点儿小小的得意。
夏初被她这点得意勾得有点好奇,便问道:“德敬皇后是……”
“夏典侍……”元芳掩了掩嘴,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德敬皇后是皇上的生母呀,夏典侍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啊!”夏初摊了摊手,“我是问,德敬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美很端庄。”元芳手按在嘴唇上,眼睛滴溜溜地往旁边瞧了瞧,“那时候我还经常能见到皇上呢,哦,现在的皇上。”
“皇上很难见到吗?”
元芳想了想道:“从前倒也不是太难。现在后宫里除了凤仪宫外都没有人,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皇上也不会往内廷来,不容易见到了。”
夏初默默地点了点头,心说要真是这样可麻烦了,难道自己还真得参加完了军训才能看见他?
顶着太阳看完了尚仪宫,已是一脑门子的汗,伸手一抹,抹下一层粉来,不禁腻歪地甩了甩手,拉着元芳问她有没有可以打水洗脸的地方。
“夏典侍这晌要净面吗?”元芳看了看她的脸,便伸手去掏荷包,“我这里带着粉呢,夏典侍补一补就好。”
“不用。”夏初忙拦住她,“粉在脸上不舒服,还是带我去洗脸吧。”
“那……”元芳想了一下,“夏典侍先回房等我吧,我去帮您拎壶水来。”说完便踩着细碎的步子走了。
夏初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元芳便拎着个铜壶进来了,还给她拿了胰子过来。夏初向她道谢,倒弄得她直不好意思,直摆手说不用。
“我就在隔壁屋里住着,夏典侍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元芳福了福身,出门了。夏初把水倒进铜盆里,挽了袖子,一捧凉水扑在脸上,舒服得她直想叹气。用胰子把脸上的粉洗了之后,夏初闭着眼睛去摸擦脸布。摸了两把没摸到,正眯了眼睛要看一看,那擦脸布却又忽然自己进到了她手里。
夏初以为是元芳去而复返了,道了声谢谢便接过来把脸擦干了,等布巾落下,却看见苏缜正浅笑吟吟地倚在墙边看着她。
苏缜的出现总是如此不期然。如同平淡的一天里,匆匆走路时忽然抬头,便看见了天边的彩虹。
短短的阳光打进房门,在墙上画出一块灿白如透明般的画框,他站在那儿,一袭白衫锦绣,眉眼如画,笑容依旧。
夏初愣愣地看着他,脑子猛然间空白了。仿佛时间卡在了这一刻,然后缓缓倒回。没有令人沮丧的隐瞒,没有摧人心肺的告别,没有哭泣,没有遗憾。回到四月初夏的那天,她打开了门,仍是那个玉润竹清的少年,分花踏露般翩然而至。邂逅得令人怦然。
也许只是一瞬,却像过了好久。夏初回过神来,把布巾紧紧地握在手里,茫然片刻后屈身拜下:“奴婢参见皇上,吾皇……哦,万岁万万岁。”
夏初这一拜,让苏缜也从一念的回忆中猛然抽离。心中一刺,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夏初……”他勉强地笑了笑,“不用自称奴婢,不用下拜。”
夏初看了看他,稍稍低了下头才又抬眼对他笑了一下:“谢皇上。但……不拜不行吧。”
“我说行自然是行的。至少你我单独相处时,还如从前就是。”苏缜上上下下打量了夏初一番,弯唇笑了笑。夏初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局促地将挽起的袖口捋下来,又抹了抹衣裳,最后扶着头上的发髻也是一笑:“挺怪的,是不是?”
苏缜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不太习惯。罗裙发鬓,金钗玉环,与我记忆中的你真是不一样。”他上前一步,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头发还是没有长长,还是那么瘦……”
苏缜的目光仔细而小心地落在她的脸上,呼吸都带着谨慎,指尖碰到耳边的发鬓,真实得让他心都轻轻地颤了起来,眼眶微热:“我想象了好久,你换上女子的装扮会是什么样子……”
“我自己也……”
没等夏初的话说完,苏缜已经伸开双臂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发出幽长的一声叹息:“夏初,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诗词戏文刻画了多少红尘情事,笔墨如花描写了多少怨恋痴缠,世间万千情句,到此刻什么都抛诸脑后,只是这平淡的“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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