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财物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也更加激起了他们的贪欲。丰厚的回报让他们把前些日子损失的士兵都忘了,西瞻大军刚刚在玉门郡站稳脚跟,就向着下一个要地洛川扑去。打下洛川,将有比玉门郡更大、更富庶的土地等着他们。
留给他们肆意抢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雪已经下这么大,最多再有一个月,便是一座金山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能为之停留。草原大神会用白雪改变地貌,让过于贪婪的人再也不能回到他的怀抱。只能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再次南征,可是看忽颜的身体,谁也不认为他能挺过这个冬天了,没有西瞻大军的支持,他们这些互相牵绊的部落根本不敢深入大苑境内这么远。
所以,现在每一天都变得十分宝贵,尽可能多抢掠一些财物就成了他们最迫切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多死几个人也就顾不得了。
战场上输赢瞬息变化,刚刚在陈平关大获全胜的薛延陀部,却在洛川栽了一个大跟头。因为将陈平关丢了的守将元恪礼,就在几天前,带着自己被打败了的军队和玉门郡基本完整的守军来到洛川,使得洛川的守卫实力一下子拔高一倍有余,短时间内,用“固若金汤”来形容毫不过分。
薛延陀士兵来到洛川的时候,元恪礼正用细致到苛刻的目光审视洛川已经十分坚固的防御工事。他贪功心切,将陈平关白白送到了敌人手中,以致无家可归,只好带着残兵赶赴涉州另一个重要关隘洛川。涉州这五处关隘的领兵都是元修亲信,彼此熟悉,洛川守将便接纳了他们这支部队。
元恪礼心中又气又恨,他知道自己这番闯了大祸,若是不趁着元修没有到来之前立下些功劳,等待他的结局恐怕不是太妙。所以他除了必要的睡眠时间,将每一刻钟都耗在巡视洛川防御上,现在只能盼望西贼没有绕过洛川,否则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山脚下,地上厚厚的积雪抵消了马蹄踩踏的声音,一队骑士无声无息如同幽灵一般出现了。元恪礼无时无刻不紧紧盯着城下,却仍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瞻人身材高大,马匹也同样高大威武,可是他们骑着马前来,却像鸟儿一般轻盈。元恪礼一看到他们,立即命人吹响戒备号角,然而号角才仅仅响了一声,西瞻骑兵已经一鼓作气,杀向对方的防线。
他们双眼泛出狂热的光芒,满身都是凌厉的杀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扑了过来,直如自己的生命和苑军的生命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一样。
苑军尽管有无数拒敌工事做依仗,见到这个架势,也依旧心生怯意。面对山洪一般涌过来的敌军,他们下意识握紧兵刃,却没有发起有效抵抗,反而本能地向拒马阵后方退去。
元恪礼也暗自心惊,但是他丢了陈平关,逃到了洛川,如果洛川也丢了,还让他逃去何方?于是他将心一横,命令手下:“擂鼓!都跟我来!”自己跳上战马,身先士卒冲了出去。
将军的勇猛带动了士卒,咚咚咚咚……激烈的鼓点响起,交战之后,苑军才发现,来势汹汹的西瞻军其实也跳不过三重拒马。将马刀挥舞得再嗤嗤作响的士兵在弩箭的攻击下一样鲜血喷出,倒地身亡。
士气回来之后,战局恢复了正常状态。洛川守军人数比西瞻人更多、体力比长途来袭的西瞻人更好,许多工事又是专门为西瞻人设计的。胜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苑军让薛延陀士兵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元恪礼吸取陈平关的教训,不敢再舍弃关口追击,他放过了落荒而逃的残兵,又根据今天的战事具体情况,重新布置更符合与西瞻军作战的工事,还派出了层层岗哨严密守卫,斥候更是远出二十里之外,这才将洛川的详细情况写了信报,命参将司马谦快马送往元修处。
元修带着二十万步兵在雪天行军,那是怎么也快不起来的,只能严格按照大苑高祖留下的行军守则所说“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食用干粮,六十扎营,埋锅造饭,正规食宿”的速度行进。也就是说,他们一天时间,只能走出六十里路。
司马谦几匹快马交替换乘,每天可以走出五六百里,不出三日就发现了苑军探哨。探哨将这一队人马拦住,详细检查了文书令牌,又确认口令无误后,为首的哨兵才向他施礼道:“见过司马将军,大帅在中军,请跟我来。”另外又派出一个哨兵,快马回去提前报告。
司马谦跟着这个哨兵一路南行,走了一个时辰也没有见到大军,路上只有一队队探哨穿插而过。他也没有奇怪,大帅此次带领的兵士足有二十万人,像这样大规模的行军,一般前后左右上百里范围都会铺开哨兵斥候,他从遇到第一个哨兵到这里只有七八十里路程,看来要过一会才能碰上大军。
又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到,司马谦忍不住心里嘀咕,正想问一下身边的哨兵还有多久才能和大军会合,突然听到密集的马蹄声,司马谦脸色大变,呛啷一声抽出刀来,指着那哨兵喝道:“你敢诳我!”
听这蹄声不下千骑,苑军都是步兵,在此时此刻,关中地界有这么多骑兵一起出动的,除了西瞻还能有什么人?他身怀元恪礼的战报,知道只凭他自己,在千余骑兵中肯定不免,右手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战报来,一把塞进嘴里。
哨兵先是被他抽刀吓了一大跳,随即见他掏出一张纸塞进嘴里,急忙道:“将军且慢!将军且慢!”手忙脚乱地想往外抢。
司马谦一刀将那哨兵逼退,嘴里战报嚼也不嚼便吞了下去,看着那哨兵冷笑。
那哨兵跌足道:“唉!将军你误会了,这是我大苑的先行部队!不信你等着,看我打信号,让他们过来说话。”
这时那队骑兵又靠近了一些,已经能看清骑兵身上穿的的确是大苑军服。司马谦将信将疑,手握刀柄严阵以待。反正旷野之中也无处可逃,战报也已经被他吞了,来人如果是敌人,唯有死战而已。
也难怪他怀疑,因为大苑关中也有一大片草原,足以喂养战马,所以各地苑军中,唯有这关中驻军是不缺马的。苑军骑马他也见过不少,但是以往马匹多用来做运输兵员使用。便是让步兵骑上马赶路,到了地方,这些人还是要跳下马来列阵迎敌。可是这一队人马进退有据,队形整齐,听蹄声看队形都分明是正规骑兵,所以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过了一会儿大队靠近,司马谦又信了几分,因为西瞻人大部分都长得比大苑人高大粗壮,这一队人却没有一个高个子。
那哨兵打出手势,一队骑兵隔着几十丈停了下来。哨兵打马上前,和一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便驶出队伍,一直跑到司马谦面前。
他见了司马谦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叫道:“史官!原来是你!”
十五
司马谦因为名字和西汉年间写《史记》的司马迁同音,从小就没少受揶揄,从军之后他精细骁勇,渐次升职为参将,就少有人拿他开玩笑了。叫他史官的多半是陈年老友。
他抬眼仔细观看,笑起来:“肖平军!你小子怎么黑成这样,掉进灰泥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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