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完颜闍母再一次将他认为的耶律大石甩得踪影不见,索性跑出五十里路之后才下马歇脚。
他是骑术的大行家,只通过跑出来的路程和时间就能得出结论,耶律大石断然不可能再追上他。
不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抑或是西夏人,对马这种动物的了解都远胜大宋人,当世三大产马地,西夏人的横山和青唐占了两处,一度归属辽国统治的、白山黑水之间的松嫩大草原就是第三处。
隶属于辽国上京路和东京路管辖的完颜阿骨打的故乡虎水(今哈尔滨东南阿什河)和虎水附近的蒲裕城(今齐齐哈尔)都是大自然赋予女真人的天然牧场。
然而时至今日,西夏经过了近百年的经营,已经从纯粹的游牧民族转化为半游牧半农耕民族,契丹人也被佛儒两道熏陶得跟大宋差不多了,唯有女真人依然延续着他们马背上的生涯。
普天下的女真人或许没有几个是在马背上出生的,但一定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最最重要的资源,这样的民族对马的了解当然胜于其他民族。
而完颜闍母正是这个民族里的佼佼者,他当然知道“耶律大石”骑的那匹黑鬃马虽是他们女真部落放养的优良品种,但是耶律大石似乎根本不懂马,在刚才那个时间和路程上追上他的爪黄飞电,那匹马就已经距离累死不远了。
所以他敢于下马陪着爪黄飞电漫步沙漠,并且自语道:“辽国是真的完蛋了,就连耶律大石这种将领都不懂马,下面的骑兵能好到哪里去?若是连这样的敌人都打不过,我女真人也不用活在世上了!”
虽然料定了耶律大石不可能追上来,但是行走在这异国的沙漠里总是要谨慎些的,毕竟这沙漠中的危险多种多样,不止是身后的追兵。
所以他每走出一段路程总会习惯性地回头看一眼身后,这是一个武者行走江湖必须具备的习惯。
就在他第三次回头察看时,却被身后的景象吓了一跳。
北方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一个黑影,这黑影与刚才那一个截然不同,刚才那个黑影是跳跃的,而且伴随着急骤的蹄声,不论是听还是看都能知道是有人骑马追了上来。
而这一次,这一次是什么鬼?
是耶律大石么?不可能!
纵使他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直追五十里,不说武者不可能有这个速度,只说即使他有这个速度,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体力?
在轻功的领域里,抛开窜高伏低和闪展腾挪的身法不谈,仅以适于长途奔袭的功法而论,都是需要极其雄厚的内力为保障的,以爪黄飞电一样的速度飞奔五十里,需要多少内力?
完颜闍母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换作他自己凭借内力这样远奔,只怕跑出这五十里后就会内力枯竭,而且他根本达不到爪黄飞电一样的速度。
但如果说这个黑影不是耶律大石又会是谁?在这片沙漠里,内力高于自己的只有一个耶律大石,有理由如此穷追不舍的也只能是耶律大石,从此处往北的五十里沙漠路途之间,也只有这个耶律大石。
只不过不管是不是耶律大石,也不能等到他追上再看究竟!
“哼!我看你能追几程?”
他冷冷地自语了一句,骑上爪黄飞电就开始了第三次飞奔。
这一策马狂奔,果然又将身后那黑影甩得无影无踪。途中还超过了另一位累死战马的逃命者——韦贤达。
这货比白胜更不如,生怕有人追过来,没命地催马狂奔,结果直接把马累死在半道上,此刻正步履蹒跚着往南走呢。
听见身后马蹄声音,这货以为是来追他的,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他本来就已经走不动了,何况吃了这一吓。
完颜闍母当然不会理睬这样一个人物,爪黄飞电忽的一下从韦贤达的身旁掠过,转眼就消失在后者的视线中。
韦贤达刚刚长出了一口气,摸着跳得咚咚的小心脏庆幸不已,却感觉身边一阵微风飒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袭向自己,急忙转头去看,却只觉眼睛一花,身后什么都没有。
他揉了揉眼睛,确信身后什么都没有之后,再转过头来,却看见前面似乎有一个黑影隐没在南方的地平线。
我的娘啊,这是什么?刚刚有些舒缓了的心脏顿时又是一抽,别这么吓我了好吧?在吓就吓死了。
这个黑影当然就是白胜,白胜更不会理睬韦贤达,他现在不想干别的,就想杀完颜闍母,这是他穿越过来以后唯一的一个必杀之人。
其实他的速度当然比不上全力冲刺的爪黄飞电,只是他走起凌波微步之时发出的声音很轻微,而韦贤达的目力在星夜之中看得又没多远,所以韦贤达没能看见是他在追杀完颜闍母。
……
超越了韦贤达之后,完颜闍母转而向西,直奔兴庆府逃窜。
爪黄飞电既然能以“飞电”为名,足以证明它的速度奇快,世上任何武者都无法追及的存在,这是物种之间的差别,无法以任何锻炼的方式来追补。
但是当完颜闍母再一次驰出五十里,再一次放慢了马速之后,只过了不到盏茶的工夫,却发现身后那黑影又一次追了上来。
这一次他真的骇异了,这是什么人?这都跑了一百里了!怎么他还能保持这样的速度?这还是人么?
他却不知身后追他的人是白胜,而白胜的内力在星夜之中是能够得到补充的,那是源源不绝的补充,这一点就是白胜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
如果白胜知道这一点,那么在他弃马的时候就无所谓下什么决心。虽然在前往天山的那几天他和方金芝试过了一次马拉松,但是那时的速度毕竟赶不上现在的速度快。
即便是神行甲马也比不上照夜玉狮子、爪黄飞电这种神马,所谓甲马就是假马,假马自然不如真马,何况此刻追的是宝马。
白胜觉得自己如此长途奔行却不会感到疲累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他曾经听师父李碧云说过,说凌波微步这门轻功其实是一门内功修炼之法,只要运行起凌波微步来,走完一遍之后,内力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增长几分。
但是他这凌波微步却与师父传授的凌波微步并不相同,因为真正的凌波微步是与内力运行息息相关的。
在以这套步法行走的时候,如何运气,如何吐纳都不能有丝毫差池,必须按照相关的经脉来运行,甚至每一步时真气游走哪个穴道都不能有误差,但有半点失误,这步法就会出错。
凌波微步出错会怎样?非但无法躲避敌人的攻杀和追堵,就是自己都会绊倒自己。
而他的经脉却是毁坏的,穴道是不存在的,若说凌波微步仍可以提升他的内力就有些牵强。
另一方面的原因当然就是星光的补充了,这个可能性更大,只是他还不能十分确定。
完颜闍母对后面人的轻功之高,内力之悠长感到畏惧,白胜却对完颜闍母的坐骑感到无奈。
这特么什么马啊这是?怎么还就追不上了呢?
这一逃一追的两个人各有各的郁闷,但是逃是必须要继续逃的,追也必须继续追。于是完颜闍母再次提速,再一次将身后之人甩开。
如此往复数次,直到爪黄飞电都露出疲态,速度减慢了许多的时候,逃的仍然没能逃的了,追的也依然没有追的上。
与之前的区别是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变得更近了,而且完颜闍母再也无法将身后的人甩得无影无踪。
此时两人的心中对这场追逐的结果都有了数,只要再往前跑五十里,必定是追到的结局。
当完颜闍母算出这个结局的时候,已经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也太离谱了吧?竟然能追死世上最顶级的宝马!这还是人么?
他本来还想等到身后之人的内力枯竭时逆袭一下的,但是现在看来,幸亏没有这样做,如果这样做了,那么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这人的丹田就好像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一样,这得储存多少内力才能支撑这么远的距离啊?他的内力仿佛长白山石洞瀑布的水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绝,永无枯竭之时。
这半个夜晚,两人一前一后在沙漠里奔行了整整六百里!这是一万宋军护送耶律骨欲走了三天三夜的路程!
若不是耶律骨欲急于赶回辽国中京去求援,而韦贤达为了讨好耶律骨欲往死里催促将士们急行军的话,这段路就应该是步兵七天的行程。
而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呼吸中感觉到空气里有了些许潮润之意,完颜闍母顿时大喜,到了黄河边上了!
只要到了黄河边上,就再也不怕他追了,一方面这爪黄飞电是天生的游泳健将,另一方面,到了黄河就到了兴庆府了,你辽国人总不能当着西夏皇帝杀我金国使者!
他狠了狠心,用力在爪黄飞电的后臀上抽了一掌,把你最后的力量使出来吧!只希望你累不死,这里距离河边绝对没有五十里了,最多也就三十里!
他这里欢天喜地,后面白胜就很是烦躁,当初他带着麻魁护送耶律骨欲回转兴庆府时走过这里,知道这里距离黄河边已经很近了,渡河不是问题,问题是过了黄河就是兴庆府的城墙!
这一段黄河就是兴庆府的护城河。
真的要在兴庆府杀人么?他不是不敢这么做,更不会照顾西夏人的情绪,他只怕他到时候杀不了。
所以他也不留任何余力了,将全身功力全部提聚起来灌于双腿双脚,整个人如同贴着沙面飞行一般。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身体其它部位完全没有了任何抵御能力,因为他的内力已经全部灌注在下肢之中。这是若有什么暗器或者掌风袭向他的上身,那么他的飞絮功根本使不出来。
如果耶律骨欲看见这一幕,定会把白胜当做神仙下凡,只因白胜现在的速度已经远超前天黄昏时的沙漠冲浪的方金芝!当真形如闪电。
他这一拼命之下,形势顿时发生了显著变化,追与逃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短,只剩下不到三十丈了。
完颜闍母一边策马一边回头,看见距离在缩短,吓得亡魂皆冒,而当他再一次目视前方时,却惊愕地发现前面出现的竟然不是波涛汹涌的黄河,而是横亘南北的军营!
连营。沿着整个黄河东岸平铺出去,南不见头,北不见尾,给人的感觉是眼前的连营与黄河一样绵长壮观。
三国里的八百里连营是夸张的说法,但是眼前这连营也不知道有多少里路,要想前往兴庆府,就必须通过这道不知纵深几许的连绵军营。
甚至不用看连营上方飘扬的旗号,完颜闍母也知道这必是大宋的军队。西夏的军队不会在黄河东岸扎营,没有自己围困自己的道理。
大宋的军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不是说大宋与西夏之间的战争是屡战屡败么?这一瞬间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必须通过这道连营,此时已经没有可能绕开连营去兴庆府的侧翼了,因为那样势必会被“耶律大石”追上。
指望着大宋帮金国人说话阻止耶律大石么?连想都不用想,当初完颜宗望去京城想要见蔡京一面都见不到,蔡太师岂是谁想见都能见的?若不是蔡京的儿子蔡攸表示友好,宗望出使大宋就是一个灰头土脸的结局。
即便如此也没落得什么好结果,因为蔡攸下台了,被流放到琼州采燕窝去了,据说流放他的主要原因就是他提出了联金灭辽的主张。
由此可见大宋朝堂是何等的偏帮辽国,所以指望着大宋士兵来调解是不可能的,闹不好还会把自己抓起来送给耶律大石。
为今之计,唯有冲营!只希望大宋的将士只防备河西而不防备河东,更希望他们能因为自己单人匹马而轻敌,如此或许有冲过去的可能。
“来者何人?站住!”
爪黄飞电的蹄声敲醒了大宋沉睡的哨兵,完颜闍母猜得一点也没错,大宋军营里守夜巡逻的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黄河河面以及河西的城墙,至于东面的沙漠,只要来的不是千军万马,又有什么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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