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睿没能回到广平侯府,他从静月庵出来已经入夜,城门已关,若是夏天还好,现在冬雪飘飞,他能只又返回静月庵附近,找了一间小寺庙寄宿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回了府里。
许是经过了一晚上的沉淀,赵睿的心思已没有最开始那般震怒,对于这所谓的“骗局”,心里也开始有了新的定义。
赵睿回到广平侯府时已过了去衙门报道的时辰,索性让小厮去衙门里请假,左右他最近在兵部待得如鱼得水,众人也给顾沈两家面子,并不为难他。
想了想,他在门房又叫过一个下人,“去定国公府看看成周表兄在不在,约他午时到天香楼一聚。”
既然各怀心思,甚至不惜想出这么荒谬的法子来给他设局,那么他也大可不必再掖掖藏藏,反正顾昭华的目的他早已知晓,只要安抚住她,他的一切行为顾昭华理应不会过问。
一夜的休整让赵睿想通了许多以前理顺不通的事,他大踏步回到清心苑,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梳洗一番,又换了为过年新裁的衣裳,抖擞精神去见顾昭华。
顾昭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明明昨天赵贞昏迷后就该来找她质问的人竟然隔了一晚才来,并且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要相亲去似的。
赵睿进了房里,在离顾昭华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转瞬不眨地望着她,好像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宝。
顾昭华打了个冷战,紧皱眉头回望过去,“做什么?”
“昭华。”赵睿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念着她的名字,“贞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顾昭华的双眉蹙得更紧。
她疏忽了,她一心防范赵贞会使什么手段,独独忘了赵贞可以把整件事都告诉赵睿。
如果赵睿知道了这些事,他会怎么样?
会如赵贞一样幡然醒悟泪洒当场?还是会一如既住铁石心肠?如果赵睿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对她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顾昭华果断地制止住自己的想法,并因为自己有了动摇的想法而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她不能否认她是深爱过赵睿的,直到现在,恐怕对赵睿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爱越深恨越浓,她现在恨不得赵睿去死,恰恰是因为有以往深厚的感情为基础,她爱了赵睿十二年,重生半年,她并不能完全抹煞赵睿在自己心底的印迹,可她也绝不容许自己有一分一刻的动摇!赵睿能改也罢,不能改也罢,她和赵睿之间早在晗哥儿死去的时候,就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贞儿都与我说了。”赵睿垂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浓长的眼睫遮住他所有的心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件事对我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可贞儿说得有根有据,又让我难以判断。”
顾昭华冷冷地看着他,不给他分毫回应。
赵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她,“我们真的有一个儿子吗?晗哥儿……”
顾昭华的表情猛然扭曲了一下,那滔天的恨意来得骤然,惊得赵睿险些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他……”赵睿定了定心神,拂去心头莫名的慌张,勾起唇角露出个憧憬的笑脸,“他长得像谁?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多一点?”
顾昭华的神情越发冷然,盯着他的眼睛里凉嗖嗖地好似能射出刀子。
“我真的……真的那么对你了,是吗?”赵睿的目光飘了飘,英挺的俊脸上恍过一抹感慨,仿佛有些愧疚,“晗哥儿……”
“你闭嘴。”顾昭华的嗓子又沉又哑,带着隐忍的愤怒与疯狂,“别让我在你的嘴里再听到这个名字!如果你想死,就再说这个名字试试看。”
赵睿盯着她死死掐进手心的指甲和挣得泛白的骨节,盯着她那似乎瞬间布满血丝的眼睛,听着那仿佛被砂纸磨砺过无数次的喑哑嗓音,自认完美应战的内心突地崩塌了一块。
莫明地,他扭了头,不敢再看她。
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如果这些事是真的,是我对不住你,也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昭华,以后随你了,你想报复也好,想泄愤也好,只要你高兴,我都随你。”
话刚说完,身为武将的警觉让他身手利落地躲过身后袭来的东西,“嗵”地一声重物落地,是一只铜制的香炉,香灰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浓的香气,飘浮的香灰让他的鼻子有些痒痒。
“滚!”顾昭华控制再三,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扑过去掐死他的情绪,她疯狂地朝他摔着东西,摔尽了手可触及的一切,“滚……滚!”
赵睿神态狼狈地逃出房间,听着房中传出失控的哭喊,那尖锐凄厉的哭声死死地扎进他的心窝,一时怔忡,竟忘了自己因何而来。
这些……都是假的吗……
顾昭华的失控很快引来了齐妈妈和知春知秋,她们奔进房中便见满地狼藉,顾昭华坐在地上神情凄惨痛哭不止。
齐妈妈慌得上前一把搂住她,“囡囡不哭,囡囡有事和妈妈说!”说着话,也随着顾昭华的哭声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顾昭华何时这般委屈过?委屈得好像恨不能自己从未活过一般,委屈得好像恨不能自己马上去死!只要心愿一了,便能安心死去的感觉,让齐妈妈心慌意乱,与顾昭华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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