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呢?”永安公主狠推了亲弟一把,“你走,你走,你不是母妃的孩子……”
皇七子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跌坐在地的他不安地抬眼看向一声不吭的母妃,母妃恼他了吗?“母妃……”
高凝珍只是定定地看着儿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扶起他,也没有责备女儿推倒弟弟,只是那般眼神空空地蹲在那儿。
永安公主看到母亲难过的的样子,心里一紧,更气弟弟的胡言乱语,上前又要为难皇七子,“我让你乱说话,我让你乱说话……”
好在高凝珍眼明手快忙在后面抓住有些抓狂的女儿,“永安,你不能这样,那是你亲弟弟,是一母同胞所生的……”
“母妃,可他却背叛了您……”永安公主一脸的难过,她见不得母亲悲伤,也不信苏皇后那嫡母会真对她好。
皇七子看着难过相拥的母亲和姐姐,心里自然百般不是滋味,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不安地踱到相拥的母女身边,“母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说那个女人好话的,儿臣生活在她的寝宫和眼皮子底下,如果她要刁难虐待我们真的太容易了,可她没这么做……”
“你还要说,还要说……”永安公主愤恨地瞪着这不成材的七弟,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虚伪假装吗?“她苏梓瑜是假意对你好,不是真心的,你怎么那么蠢全信了她?你不知道这样就着了她的道吗?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好了,别以为你是我姐姐,就一直教训我。”
皇七子本也是被娇宠养大的,只因一向受高贵妃的教导要敬这一母同胞的长姐,所以才会被她压在他上,可听到她的质问声,他颇有几分恼羞成怒,他好歹是皇子。
“母妃,你看看他,看看他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母妃,我没变,我只是在讲道理而已,如果我们连正确的好坏都不分,岂不是有愧所读的圣贤书?母妃,请您评评理,到底错的是儿臣还是她?”
皇七子的手指向年龄相差不大的永安公主,小脸一片凝重。
以前这姐弟俩养在高凝珍的膝下时,因血缘相近,又有母亲的教导,自然与别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感情要好,如今看到他们互相指责吵骂的声音,顿时心如刀割,这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都给我闭嘴,别再吵了。”
听到母亲的低喝声,正要回嘴的永安公主狠狠地剜了一眼弟弟,好坏不分的东西。
皇七子没觉得自己有错,之前已经让过一次姐姐了,难道次次要他相让吗?他也是有自尊的,贵为皇子,那不是公主可以比拟的,故小脸昂得高高的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高凝珍挪近这两个争执的孩子,一手揽住一个抱在怀里,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又去亲儿子的,“你们怎么可以争吵呢?母妃以前教导过你们,一旦你们起争执离了心,就会让其他人看笑话,不但是看你们的,也是看母妃的,你们真愿意母妃的处境雪上加霜吗?”
这样一番话不严厉也没有偏袒哪一个,不得不说,高凝珍在教子上还是颇有一套,这比直接粗暴的喝止更有说服力。
皇七子到底见不得生母难过,最先低下头,“母妃,儿臣知错了,不应和姐姐争吵,母妃,你别难过,我不再理那个女人就是。”
“母妃,儿臣也有错,弟弟年纪比我小,我应爱护他才是,而不是伸手推他。”永安公主握住皇七子的手,“弟弟,姐姐错了。”
“姐姐,我也有错……”皇七子也忙道歉。
高凝珍看到一对儿女和解,再没有比这个更能安慰一个慈母的心,她抱紧两个孩子在怀里,“你们都是好孩子,往后一旦想要争吵就要记住母妃的话,知道了吗?”
“母妃,我们知道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高凝珍这才略略放心,再度亲了亲两个孩子的嫩脸蛋,真是怎么亲也不够。哪怕心脏够强,她也明白这样一番话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这俩人都是孩子心性,没有她在一边调和,隔阂很容易滋生。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让两位小主子回去了,不然怕是要引人怀疑。”
听到外头心腹的禀报声,高凝珍这才勉强放开两个孩子,握住他们的手叠在一起,“母妃不在你们的身边,时刻要记住你们彼此才是最亲近的人,其他的不过是外人罢了。”这么说还是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尤其是苏梓瑜,她的话不能信,她一心要报复母妃才会抢走你们的,她就是你们的敌人。”
“母妃,我们记住了。”永安公主立即应承,还看了眼弟弟,要他说句话。
皇七子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吧。”
高凝珍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所生的两个孩子,只恨相聚的时光太过于短暂,“等母妃翻身后,就第一地间接你们回来,在此之前,一定要忍……”
循循善诱的话听来如春风拂耳,永安公主姐弟都认真地听着。
直到外头心腹宫娥一再催促,高凝珍这才披上斗蓬看了眼儿女,最后狠心掉头离开,一个回头也没有,她怕回头看一眼,她会舍不得走。
永安公主拉紧亲弟的手,“我们也回去吧,不然太迟了会挨骂的……”
皇七子很想说嫡母温柔从不骂人的,但想到亲姐对嫡母的成见很深,所以他还是少说几句为妙,只是在离开时忍不住回头看,不禁有几分失落地道:“母妃一次也没有回头看我们……”
永安公主闻言,屈起手指狠敲了皇七子头顶一记,“真傻,这都还要计较?赶紧走,与跟随我们出来的人汇合,要若无其事地面对苏梓瑜,别让她知道我们偷偷见了母妃……”
皇七子郑重地点点头。
当他们回到皇后寝宫时,叶旭尧和林珑已经递了牌子出宫回府,所以整座寝宫都有几分安静。
“你们都以哪儿去了?”
刚跨进大殿的他们听到父皇阴沉的声音,身体一颤,随后看到其他三个兄弟姐妹都跪在地上,姐弟二人赶紧也上前跪下,“父皇?”
“朕问你们这大年初一没陪你们母后,一个两个都跑哪儿去了?”朱翊脸色一板,摆出严父的面孔,自然会吓到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果然,五个孩子都打了冷颤,面面相觑,没有人选择当出头鸟。
轻挑起帘子看了半晌的苏梓瑜对于朱翊那张严父脸十分的不屑,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由绿素扶着躺到贵妃榻上,“真是一出好戏啊。”
“娘娘要不要出去扮演一个慈母?”晋嬷嬷猜了一下午方才猜到一点自家主子真正的心思,遂在一边敲着边鼓。
“自然是要的。”苏梓瑜接过她手中的甜汤轻呷一口暖暖身子,“可还没到时候,太早了显得假,迟了显得没诚意,本宫要的是恰到好处。”
晋嬷嬷看到自家主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概叹,如果自家主子能早就醒悟,兴许就不会失去三个亲生子女。
直到传来朱翊要处罚这五个孩子的声音,她这才伸手搭上红菱的手背,嘴角一勾,“是时候了,我们过去吧。”
眼看五个龙子凤女大年初一就要挨板子,苏梓瑜上前一脸心疼地跪在地上,“皇上,您让他们挨板子不就是在打臣妾板子?”
“梓瑜,赶紧起来,地上凉,你的身子重承受不起的。”朱翊看到妻子那一跪,吓得鼻尖都要冒汗了,急忙跨步上前扶起妻子。
苏梓瑜却是摇头,“皇上不收回成命,世妾就一直跪着。”爱怜的目光落在五个孩子的身上,“臣妾把他们要来养在膝下,皇上这大年初一的一顿好打,不是在指责臣妾教子无方,无能堪当嫡母吗?与其让人置疑,倒不如臣妾先自行请罪……”
“梓瑜,你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朱翊使劲地抱她起身,“你这不是让朕担心吗?”
苏梓瑜也不是真心想跪的,再说地上凉,她怕影响了胎儿,遂也暗中借朱翊的劲起身,当然在外人看来是皇帝非要抱起皇后。
“皇上,您还没有答应臣妾呢?”
听到妻子坚持,再想到午膳时林珑的那一句话,朱翊没再坚持,他扮黑脸,白脸自然由苏梓瑜胜任,“好好好,朕都依你,赶紧起来,别伤了腹中胎儿。”
苏梓瑜又假意要跪,“臣妾谢主隆恩……”
“梓瑜。”朱翊没好气地唤她一声,都顺她的意思了,她怎么还要再跪?
苏梓瑜有他递过来的台阶可下,意思挣扎了一会儿,这才遵从了皇帝的旨意,“皇上不罚他们,臣妾真的感到很欣慰。”
朱翊拍拍她的手,心中感到一阵愧疚,抚了抚苏梓瑜的手臂,让她养别人的孩子真是难为她了,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让世人交口称赞,他终究还是让她再度痛苦。“梓瑜,朕难为你了。”
“您现在才知道啊?”苏梓瑜幽怨地看着他道。
朱翊轻抱了抱她,“以后不会了,朕不会再梓瑜难过。”
苏梓瑜不会再信他这句话,也不想回应让这个男人良心得以安宁,她还在痛苦中,他焉能不相陪?遂转移了一个话题,“地上凉,还是赶紧让孩子起来吧。”
她挣脱朱翊的搂抱,上前去一一扶起跪着的孩子,在扶起皇七子时更是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最后扶起的是永安公主,与别人相比,这渐有少女身型的公主对她的示好不轻易接受,哪怕她极力掩饰,又如何能瞒得过她?
“永安,母后知道要你真正敞扉接纳我做你的母亲,仍需要一段时间,母后不急,也不是催你,母后可以一直等你。”她轻抚了抚永安公主的俏脸蛋。
永安公主看到父皇再度板起脸,以前的她不怕父皇这一面,那时候她是最得宠的公主,可如今她却是敏感地感觉到父皇的不善。“母后,儿臣哪敢不接纳您?您别多想,儿臣……”
苏梓瑜回头瞪了眼板着脸的朱翊,微弯腰微笑着温柔道:“永安,别去管你们父皇的臭脸色,万大事还有母后给你扛着。”凑到她耳边道:“母后知道你们去私会你们的生母……”
永安公主睁大眼睛惶恐地看着这嫡母,生母千叮万嘱不能泄露会面的事情?她是如何知道的?她自问做得极隐秘。
苏梓瑜感觉到她身子一僵,又温柔地笑了笑,用两人仅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是你与母后的秘密,母后不会说出去让你们受责的,再说她毕竟也是你们的生母,你记挂她实属寻常,母后都能理解的。”
永安公主瞠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苏梓瑜,她现在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能听得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就让她费解了,她真的那么好心不揭穿她吗?看到她要走,忙拉住她的袖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到底仍是个孩子,苏梓瑜不禁想到,再度温和慈蔼一笑,“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女儿啊,我自然要维护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促狭地笑了笑,小声地说了秘密两个字。
这才重新回到朱翊的身边,“皇上,他们在外一天都累了,让他们回去歇息吧。”
朱翊这才挥手让宫娥进来领这五个孩子出去。
“你与永安说了什么?”朱翊拥着苏梓瑜到内殿去。
“是秘密。”苏梓瑜轻笑道,“自然不能随便道给外人听,就算是皇上也不行,这是我与女儿的约定。”
“哦?连朕都听不得?”
“当然。”
“……”
最后一个踏出大殿的永安公主一脸迷惑地看着苏梓瑜的背影,母妃说这个女人不是好人,她不能信她,她一直信着母妃的话,对这嫡母阳奉阴违地行事,可这次她为什么不趁机为难她呢?
百思不得其解,她惟有迈开步子离开这大殿,离去时自然是满腹心事。
大年初一的晚上,各府自然都围在一起用膳,襄阳侯府本来也是这样安排的,只因叶旭琛兄妹惹出的事情让大家都没了兴致,就连叶秦氏也躺在床上没有心思过年,所以还是各房自己过自己的。
林珑在大房主院这边摆席,从宫里回来后也一直在忙着,院里院外都是笑声,叶钟氏今天光拜年就忙活了个半天,得以休憩之时,林珑就来请示晚膳已摆好了。
“那就去用膳吧。”叶钟氏也没摆架子,起身带头往花厅而去。
叶明恂与叶旭尧、叶旭融父子三人一块儿走进来,叶钟氏忙招呼他们来坐下,除了叶蔓君、叶蔓籽这两个嫡出的女儿之外,连叶蔓宁、叶蔓安、叶旭广三个庶出的也一并落坐。
至于几个姨娘,叶钟氏也不用她们来立规矩碍自己的眼,遂令她们各自在房里自己吃,别出来影响她过年的心情。
“怎么凯哥儿没回来?”叶明恂在动筷之前终于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庶子。
叶钟氏一听他提及那个该遭瘟的庶子,脸立刻拉长,“他还在庄子上。”
“你怎么不接他回来?”叶明恂不悦道:“这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在庄子上多有不妥,你不知道吗?”
叶钟氏冷冷一笑,“我如何不知道,本来啊,我也是想要接他回来的,马车当时都套好了,只可惜有人气着我,我一时间回了娘家顾不上这遭,等回来时再去接也来不及了,侯爷若是想念,那现在套上马车赶到庄子去即可。”
一提到过年前的那场争执,叶明恂就知道自己理亏,“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倒好,如倒豆子般倒了一堆出来……”
“爹。”叶旭尧看到他爹还没学乖,非要在这个时候让大家的心情都变坏,遂面无表情地唤了他一声,亲自给他爹挟了一筷子菜。“还是吃菜吧。”
叶明恂看到这儿子冷脸,也有几分不自在,“都是你娘惹我才会这样的。”
叶钟氏气不过想要辩,林珑也学丈夫一般给婆母挟了块红烧狮子头,“婆母尝尝这个,这是我在厨房做的,也不知道地道不地道?您给尝个味儿,好给我打打分。”
“对啊,这大过年的还是吃东西最实际。”叶旭融挟菜来吃。
“没错,大家赶紧吃,再不吃就凉了。”叶蔓君也是调节气氛的高手,笑着插话,让气氛暖起来。
几个庶出的倒是没敢吭声,不过都会意地低头吃东西,一副响应号召的样子。
叶钟氏看到这场面,也没有真的要在这个时间段吵起来,看到儿媳妇递了台阶,她也就顺势而下,咬了口红烧狮子头,入口松软,一咬就化,齿颊留香,“嗯,不错,做得挺地道的。”
“是吗?”林珑笑道,“我还怕不合婆母的口味呢?”
“这下厨偶一为之即可,你现在怀了身孕可不能再弄这些个吃食了,自有下人去做,知道吗?”叶钟氏道,儿媳妇现在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胎,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婆母,我知道了。”林珑一脸喜气地应声。
叶旭尧给妻子挟了几筷她爱吃的菜,“下不为例。”少盯她一会儿就去厨房给他整了这么一出,家里又不是没有下人,她还是乖乖地坐着等人侍候吧。
林珑回丈夫一个微笑,用口型无声地道:“知道了。”
叶旭尧嘴角微勾,亲密地给她再布了些菜。
叶明恂看着儿子儿媳恩爱的样子,也不好再破坏气氛地与发妻争吵下去,故而闭嘴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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