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成名了。
不是寻常的名,而是顶大顶大的名声……越是高层,他的名气就越大,以至于政事堂诸公,都时不时提到这位小虞先生。
吕颐浩还特意找来了张叔夜,刘韐和张悫……这四个人很有趣,张悫以善于理财著称,实际上他学的就是王安石的那一套,相比之下,刘韐因为出身,更加偏向旧党,张叔夜早年在地方颠沛,颇有些苏轼的遭遇。
尽管赵桓一再压制,朝中大臣非新既旧的格局,还是没有改变……否则党争也不会闹到现在了。
“诸公,你们看小虞的这篇文章,看了几遍?”
张叔夜首先道:“看了三遍。”
刘韐轻笑道:“我比你看得多,我看了五遍。”
张悫轻咳一声,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好家伙,足足看了八遍。
吕颐浩笑道:“实不相瞒,我看了十遍还多……时至今日,老夫只有一声感叹……我们这些人,的确是老了。诸公以为然否?”
张叔夜低着头,苦笑长叹,“谁说不是……官家北伐大胜,光复燕山,已经是日月新开,乾坤再造,如今的大宋,和当初全然不同。文治武功,直追汉唐……正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时候……却还成天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合时宜,太不合时宜了!”
老张向来干脆,剩下两个人却显得纠结多了。
好半晌刘韐才怅然道:“喝酒,喝酒啦!”
四人现视,全都笑了……刘韐的意思大约就是饮茶先啊,还炒个屁吵啊!
张悫抓起了茶杯,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咳得心都要出来了。吕颐浩知道他病重,急忙道:“要不要请太医?”
半晌,张悫平静下来,但是脸色白得骇人,他微微长叹,“这把年纪了,也该走了……如今新旧党争算是有个结论,我也可以安心走了……只是有一件事,我的意难平!”
“何事?”吕颐浩问道:“是朝政,还是家中?”
张悫苦笑,“这杯酒不该在东京喝啊!”
瞬间其他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张叔夜更是一拍大腿,“没错,光复燕山,该痛饮燕山才是!”
吕颐浩和刘韐纷纷点头,若是能在燕山府痛饮一场,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几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说到底,问题还是在他们身上。
为了北伐,准备了粮草钱帛,准备了兵器牲畜……却没有真的想清楚,要如何治理地方,今后朝堂要往哪边走。
“说起来三年休养生息的时候,就该整顿吏治,真正把变法深入人心……放手让万俟卨这等人去作为,也是老夫存心让他在前面冲,明知道他心术不正,却也不愿意亲力亲为。”吕颐浩自责道。
张悫更加凄苦,“也是我身体不行,才给了奸佞可乘之机。”
没有万俟卨的案子,就牵不出牛英当官,也就不会有王家覆灭,更不会牵连到士绅大族,以至于出现了对苏轼的评价之争……
怎么说呢?
理清人心,确定方略,甚至比北伐还要重要三分。
但这事情并不一定要在这时候做,假如他们早点察觉,早点拿出魄力,情况就会好很多很多。
奈何他们在新旧之间打转转儿,在治国的方略上面,大约也没有跳脱窠臼。
虽然有土断清丈,有摊丁入亩,他们也觉得是临时手段,或者是得罪人的事情,这才放任万俟卨在前面冲。
不得不说,的确是草率了。
“吕相公,要是让我来说,该拿出重立乾坤,再造一国的勇气,从头到尾,布局大宋……把昔日没有立好的根基扎实起来。只是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张悫仰天长叹。
大宋立国不稳,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立国不稳是多方面的,包括国土的问题,一些重要的地盘没有拿回来。
在经济政策上,延续了后周的旧制,没有彻彻底底,大刀阔斧地刷新制度。
在权力运行上面……大宋弄了太多不合时宜的东西,生怕篡权,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各种官职,叠床架屋。
赵桓当了六年的天子,也未必弄的清楚,大宋的官吏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宋天然带着百般积弊,能延续这么久,没有早早亡国,已经算是奇迹了。
重整乾坤,再立一国。
这是王安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时此刻,大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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