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也要告诉你,傅轻寒,你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冷漠无情。”
傅城主移开了视线,形状美好的薄唇勾起了一个带着几分讥讽意味的弧度,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是么,你这么认为,”
语琪稍稍撑起上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了一些,轻描淡写地回道,“一个人能够了解他人,却很难了解自己。傅城主,你看自己便远不及看我清楚。”说罢她微微一笑,就着这个姿势越过他的身体翻到了床内侧,面对着他侧躺下来。
傅轻寒沉默片刻,平静道,“西宫这么多张床,何苦非要跟我挤在同一张上。”
语琪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将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向他,“我懒得挪房间了,再说我又不讨厌你,为何要多费精力换个房间。”顿了顿,她缓缓眯起眼睛,“何况,你看起来也并不讨厌我,西宫如此冷清空旷,做个伴不好么?”
傅轻寒闻言偏了偏头看她,正对上她笑意盎然的双眸,不禁怔了一下。
于是语琪眼中的笑意更深一分,傅轻寒见了,收敛起所有的神情,一把扯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后翻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冷漠无比的背影。
……
次日清晨,傅轻寒睁开双眸的时候,眼中的朦胧之意还未完全褪去,便正对上一双无比清醒的含笑黑瞳,登时睡意尽去,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尾处的一抹暗乌因他瞬间黑下来的脸色而显得格外冷厉阴沉。
然而语琪却根本不在意他蓦然沉下的脸色,只抬手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微笑,“早安,傅城主,昨夜睡得可好?”
还未等对方说些什么,她便半眯起双眸,笑得颇狡诈,“除了我以外,你在别人身边睡着过么?”
傅轻寒闻言,注视着她的眸光微微一凝,继而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冷淡道,“有什么干系么?不过是这几日太过疲惫罢了。”
“太过疲惫?你并不是那种会因疲惫放松警惕的人。”语琪挑了挑眉,稍稍倾身向前,“所以说,傅城主,你其实并不了解你自己——比如此刻,你就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潜意识中还是挺信任我的。”
傅轻寒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
那日之后,傅轻寒一天回来得比一天晚,一开始语琪还会等他,但到了后来,他直到凌晨左右才会回来时,她便彻底放弃了。
这样过了七八日后,语琪发现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的同时,眉间的朱砂痣和眼尾处的一抹暗色却恢复了初见之时的嫣红。
她起初还以为这是他身体恢复如初的标志,便没有太过在意,可又过了几日后,她于清晨醒来,却发现躺在身侧的傅轻寒右边的袖管变得空荡了许多。
一愣之后,她顾不上去看他是睡是醒,只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右边的衣袖卷了上去。
此刻他身上只有一件雪白的单衣,所以很快袖管便被卷了起来,而语琪在看到他的手臂时,哪怕已有了心理准备,心还是凉了一下,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块大石。
记得多日之前,他的手臂在桡骨之上都是被血肉覆盖的,只有月状骨以下化为了白骨。
然而现在,自手肘往下的小臂和手掌,都变作了森森白骨,小臂处细长的桡骨和尺骨之间,空出了不少间隙,都可以透过两根骨头之间的缝隙看到下面的被单,实在是令人心底发寒。
毫无疑问,这些日子他所受的伤不但没有恢复,反而一日比一日恶化。
还未思索出什么来,身畔便响起傅轻寒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怕么?”
语琪一怔,低下头去看他,对上那双平静淡漠的凤眸后微微摇了摇头,“还好,目前还吓不到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轻寒闻言扯了扯唇角,在眼尾处那抹嫣红的映衬下,这个微笑显得有几分肆意的妖邪,“有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类。”
语琪斜睨他一眼,“不是人类又怎样,不是正好同你配成一对?”顿了顿,收敛了面上不正经的神色,看着他眼睛道,“我问真的,你的手怎么会成这样,还能恢复么?”
傅轻寒瞥她一眼,并不作声,只是从她手中将已变作白骨的右手抽了回来,动了动那五根细长的指骨。
已经化为白骨的指关节在活动时不停地发出“格拉格拉”、“噼噼啪啪”的脆响,在寂静一片的西宫之中久久回荡,实在是听得人瘆的慌。
语琪看了一会儿他的动作,又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只是在触及他面上神色时,不禁微微一怔。
傅轻寒此时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平静淡漠,细长的凤眸中完全不带丝毫情绪,冷静镇定地像是那只手臂并不属于他一般。
实在看不下去了,语琪抬起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而那五根细长冰冷的白骨还是在她掌心又动了几下才停了下来。
像是被人自走神中唤醒一般,那薄如蝶翼的长睫颤了一下后才缓缓掀起,定定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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