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敬廷见阿龙犹豫不决的模样,知道他有所顾虑,便站起身来,拍了拍阿龙的肩膀:“这几天东北风刮个不停,天寒地冻的,你儿子的哮喘病这几天有没有复发?”
“唉,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是我儿子最难捱的日子。我这个儿子就是个病秧子,先天不足,这几天又不对劲了,半夜三更喘个不停,吃了好些药了,也不见好,看着他坐在床上喘不过气来的模样,真的是难受。真希望这个冬天快点过去。”一提到儿子,阿龙就开始愁眉不展了。
“你去找这个大夫,听人说,这个人医术很高明,有不少患病多年的孩子都给医好了。”谭敬廷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名片:“你只要提一下我的名字就行了,诊费药费都不用掏。“
“是吗?处座跟这位大夫的关系这么铁?”阿龙接过名片,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弟弟曾经是我手下的兵,台儿庄战役时,我曾经替他弟弟挨过一枪,救了他弟弟一命。”
“原来是救命之恩呢。”阿龙接过谭敬廷递过来的名片,感激地望着谭敬廷。
“阿龙啊,我太太快生了,她一直劝我要为我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不能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
“处座,我明白,前些天阿强确实从八里桥把鸣儿绑架了,被关在我们情报处的临时安置房里,上次阿强把鸣儿带进了站长的办公室,让鸣儿跟陆昱霖见了一面,站长以鸣儿的性命相要挟,所以陆昱霖被迫同意跟我们合作,被带去了鸿兴楼,本来是让陆昱霖跟徐明峰接头的,但是徐明峰逃脱了,所以陆昱霖又被我们押回地牢了。”
“那现在陆昱霖的儿子在哪里?”
“阿强派人轮流看着,现在就关在楼下的杂物间里。小男孩一直哭,后来阿强扇了他几巴掌后,小男孩就不敢哭了。想想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跟我儿子差不多岁数,要是我儿子落到这种境地,我不疯才怪呢。”显然,阿龙很是同情鸣儿。
“阿龙啊,阿强早就跟我离心离德,这家伙以为投靠了朱弘达,他就可以爬到我头上了,他阿强觊觎我这个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不过,这个家伙道行太浅,翻不了多少大浪来。阿龙,你说是吗?”
“是是是,阿强这人是不地道,我有时也看不惯他。”阿龙附和道。
“何况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枉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在少数,我谭敬廷虽然也称不上是个好人,但除暴安良,为枉死的人讨还个公道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是啊,阿强这人太狠毒,你上回再三告诫阿强不要把陆昱霖打残了,可他偏不听,一直让我用重刑,而且当时站长就站在旁边,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才对你那个老同学下了狠手。”
阿龙把自己的无奈告诉谭敬廷,希望谭敬廷不要怪罪自己对陆昱霖下手太重。
一想到陆昱霖所遭受的那些酷刑,谭敬廷就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的青筋暴突起来,阿龙从谭敬廷的眼光里看到了一丝杀气。
“他不仁,休怪我不义。”谭敬廷从紧咬的齿间吐出这几个字。
阿龙被谭敬廷的气势所震慑,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谭敬廷见阿龙垂着头,身子在不停抖动,知道阿龙担心自己找他算账,便拍了拍阿龙的肩膀:“阿龙,你放心,我谭敬廷恩怨分明,我知道你当时的处境,你放宽心,我要算账的人是阿强,不是你。”
“谢谢处长对我网开一面。”
“好了,阿龙,我们言归正传,我要把那个鸣儿和陆昱霖一起救出来,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谭敬廷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把自己的意图毫不掩饰地告诉阿龙。
“处座吩咐小的怎么做,小的就怎么做,绝无二心。”事已至此,阿龙别无选择,他决定死心塌地跟随谭敬廷。
“好,那你现在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谭敬廷在阿龙耳边耳语了几句,阿龙频频点头。
鸣儿自从被抓来之后,先是被关在了临时安置房里,因为受了惊吓,而且又冷又饿,还被阿强毒打了一顿,所以就一直高烧不退,朱弘达怕鸣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就派郑医生前去医治,后来从苏德昌的眼线那里得知徐明峰和陆昱霖接头的时间和地点之后,把原本已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陆昱霖又给拉了回来,随后就把刚刚病愈的鸣儿带回上海站,与陆昱霖父子相见,朱弘达以鸣儿性命相要挟,逼迫陆昱霖就范,陆昱霖不得不答应与朱弘达合作,作为诱饵,前往鸿兴楼与徐明峰接头,但接头失败,徐明峰从天罗地网中逃脱,陆昱霖再次被押回了地牢,而鸣儿就被关在底楼的杂物间里。
鸣儿才十岁,这么小的孩子就经历了两次绑架,第一次是在广州,被山田绑架以胁迫大伯陆昱霆出售糖果厂并出任维持会会长一职,充当日本人傀儡,结果陆昱霆以死相逼,最后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了鸣儿;而这一次则是被保密局绑架,以胁迫父亲陆昱霖出卖自己的战友,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些经历足以让这个十岁的孩子内心受到严重的创伤。
鸣儿很是害怕,特别是到了晚上,一个人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尤为恐怖,于是忍不住在房间里哇哇大哭起来。阿强听到之后,打开门,扇了鸣儿好几个巴掌,打得他双颊红肿,满嘴是血。之后,鸣儿一见到凶神恶煞的阿强,就会吓得瑟瑟发抖。
阿强不仅动手打鸣儿,而且还不给他吃饱饭,一天就给他两个馒头和一杯水,鸣儿饿得肚子咕咕叫,甚至头晕眼花,有气无力,几天下来,鸣儿就变得面色白寥,瘦骨嶙峋。
鸣儿记得那天自己被带到了一间大房子里去,在那里他见到了他最亲的表舅,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来上海之前一直叫陆昱霖和许淑娴爹娘,来到上海之后却要改口叫表舅表舅妈,可是一直以来,他一直觉得表舅表舅妈是自己最亲的人。
那天在大房间里,他听见那伙人指着自己对表舅说:要是不合作的话,那你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了。他这才彻底明白,自己叫了多年的表舅确确实实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那天,鸣儿扑进昱霖的怀里,尽情地喊着爸爸。
那天他所见到的爸爸与往日截然不同,面色惨白,憔悴不堪,而且被打得浑身是血,站都站不住,当他扑向爸爸的时候,他看见爸爸的左手上缠满了纱布,那一定很疼很疼,可是,爸爸却用双手紧紧地搂住自己,生怕自己被别人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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