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个对自己要求严格, 对手下要求同样严格的人, 可对她竟然莫名其妙的忍住了火,没把她给退回去。
她说话也是冒冒失失的,竟然直接就敢问他家中可有妻室,她难道不知道女孩子应该矜持守礼,有些话不能问吗?
当时他没回答, 而是冷冷的看着她。
她好像是误会了, 小脸瞬间就垮了下去。他见此也不知道是脑中哪根弦没有搭对路子, 居然从嘴里飘出了两个字。
“没有。”然后便不管她是何等表情,低头执起书, 叫她出去了。
直到有一次, 她又冒失的做错了事,本来骂她的话已经被他给压下去了, 但见她那副毫不知情一脸烂漫的样子, 他忽然就对自己生了气,他是钦差大老爷, 为什么不能骂一个小小的丫鬟?
于是他就严厉的说了她两句,大意就是能干就干, 不能干就滚之类。
一般的丫鬟这个时候基本上都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争取能够再得一次机会,或者不敢说话直接听话下去。
但她没有!
她先是无比震惊的直视他的双眼, 那双大眼里从难以置信渐渐渗出了绝望, 竟汪出了两泡泪水。她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泪眼汪汪的看了他几眼,然后猛地一抬手臂擦了一下眼泪, 转身飞奔而去了。
当时他就愣在了原地,诡异的罪恶感充斥在心头,真他妈神了!他竟然也会有罪恶感?
她做错了事,他骂她本就是天经地义啊!
罢了,走了也好,原来她那么爱哭,这一哭也不知道会哭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尽量不进来见他,必须面对面的时候,她都冷着一张小脸不苟言笑。他那几天就被她的冷脸莫名的搅的有些不安宁,老是想着那天是不是骂的太过分了些。
他还假装不在意的问过平安,结果平安很吃惊,说那算什么啊,大爷您骂其他人的时候比这狠多了。
虽是这样,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堂堂大老爷,道歉的话如何能说的出口?他只是让下面的人多照顾她一些,她的那份饭菜也格外精致一些,就是不知道那个粗线条的丫头能不能发现这都是他授意的。
果然,她没发现。
方时君回忆起来,那几天好像除了办公务的时候其余时间都用来想这件事了,有空没空就去偷瞄她的脸色有没有好一些。
天气变化多端,又数日操劳,没过几天他就病倒了,平安也不幸中招。
范香儿这个超级不称职丫鬟这回还真派上了用场!负责贴身照顾他。
他这次病的又重又急,大夫给下了药,也没能彻底退烧,范香儿就在他床边日夜照顾着。
白天的时候他还好,能躺在床上看公文,就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又烧了起来。
高热烧的他浑身发冷,睡也睡不安稳,脑中总是噩梦连连,那几天他一闭上眼睛就是泥石流顷下,佩琬掉入深渊的情景,梦里佩琬声嘶力竭的向他求救。
“子平!子平救我!”
可是每当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两只手总是差那么一分,佩琬眼睁睁的从他眼前掉了下去。
他白天越是怕入睡后做这个梦,梦里便越是这个。
所以进了方府这段日子以来见香儿始终无法全心的信任他,他就在猜测是不是那时候他喊出了佩琬的名字,正好被她给听去了。
直到那一晚,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到了晚上又发热起来,但已经比前几天晚上好很多了。
脑子也比前几天清明了许多,就是身上仍是沉沉的,有些发冷。
迷迷糊糊中,他好不容易入睡了,这回很好,他难得没有再做那个可怕的噩梦。
刚睡了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了,来人身上一身酒气外加一丝淡淡的薄荷香。
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了他发热的额头,瞬间如久旱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
那小手一边摸着,一边口齿不清的嘀咕:“怎么又热起来了?我去给你打盆水来。”
然而她口里说着要去打水,身子却并没有动,显然她已经喝醉了,脑子和身体已经不协调了。
她非但没有起身去给他找水找药,那只冰凉软嫩的小手还不断的在他脸上游移,就像孩子终于触碰到了她心爱的玩具,爱不释手。
她醉到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她平日里就是个胆子不小的丫头,更别说借了酒劲,这时候的胆子简直堪比绿林好汉。
她先是摸摸他的眼睛,撩动着他的睫毛,再上下摩挲他高挺的鼻梁,最后挪到了他薄厚适中,从不会说出温柔话语的唇上。
“你是谁啊?你长的可真好看。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方大人对不对?你怎么倒下了?对了,你在发热,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方时君是醒着的,只是没有睁眼打断她。他现在如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这丫头不知道在哪借的酒胆竟然敢在他这里爽酒疯?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发热一定很难受,我身上很凉快,我来帮你降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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