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觉得自个儿倒霉透顶了。
她又咋地啦?她才说一句话好吗?
再说就那一句也没说错啊?别说小屁孩儿去她那了,就是家里人,那也得分的清谁是谁的,饭店又不是大车店。
一天天的,不是娘给一撇子的,就是爹对着吹胡子瞪眼睛的。她是发泄桶啊她?!
毕月来了倔脾气,皱皱着小眉头,直脖扬着脑袋跟毕铁刚瞪眼睛,瞪了两秒钟,抿了抿小嘴咽下了气话,一扭身直接出了屋。
走的那几步,踏的步子极重,谁都能看出来她脾气大。
那一出,给毕铁刚气的呢。
敢跟他犯倔,还当着外人面儿敢甩手就走的,毕铁刚觉得挂不住脸儿了。脖子粗脸红,手指头指着忽闪着的房门,嘴里边骂边往外喷吐沫星子:
“你给我站住!你个不孝的东西,跟谁俩扭头别棒的?惯的你没个样儿了!
供你念大学念个一六十三招,就供出你这么个没人味儿的?还不如小时候懂理明事。
人家那孩子都知道认祖归根儿的?你可倒好,挣俩钱都要掉钱眼里去啦?!”
毕铁林赶紧拉住他哥的胳膊:
“哥,可别吵吵了。啥大不了的事儿?骂孩子干啥?”又对满脸尴尬的老头说道:
“三大爷,刚才是我考虑不周。饭店那头吧,也不怪月月说不行。
我就忘了她那人来人往的,城里是有规定不让使唤未成年人,不像过去有徒弟工啥的。
这么的吧,这孩子还是我带着,您老要是放心,我答应下来。
先让他给我跑个腿啥的,只要他将来别长歪了,为人正派,先不说工资不工资,我亏待不了他。能信得着我不?”
三大爷脸色通红,他是激动的。说话音调都变了,冲陈大鹏呵道:
“大鹏,跪下,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亲大哥,亲二哥。你要是敢对不起他们,我就是到了那面,也饶不了你!”
瘦巴巴的陈大鹏噗通跪地,跪的那叫一个结实。
毕铁刚使劲拽都没拦住,执拗的陈大鹏一头磕地,这也就相当于认下哥了。
陈大鹏眼里又有了泪。
先是母亲没了,又是父亲撒手而去,他还没出了热孝就被舅舅带走,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赵家屯。
本以为在这战战兢兢努力干活就能站住脚,结果连夹菜都让舅舅为难。
他偷摸跑回家过,但万万没有想到,亲大爷把他的房子占了。那是亲大爷啊,就因为靠道边儿能卖的上好价。
现在又要再走一家,以后就跟着毕大哥和毕二哥。
想起自己从今往后又要去“新家”,陈大鹏的泪滴到底砸在了水泥地上。
别说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哭了,就是年逾古稀的驼背老头也激动的眼圈儿发红,用着满是老年斑的手捂着眼睛道:
“你们哥俩,我、我……这孩子备不住跟了你们才叫真有福了。等我没那天,也有脸面见我九妹。
铁刚、铁林,只要让他吃饱饭,有衣裳穿,该管管该骂骂,不用顾及我这头。三大爷谢谢你们。”
这回毕铁刚可是死命拉住,就怕三大爷鞠躬:
“哎呦,您老这不是折我们寿嘛!
当年,我爹刚病那阵儿,要没您和树根儿书记张罗着,就我这破腿,别说去医院了,背都背不出大山。”
屋里正在上演感人的一幕,毕铁刚还在大嗓门说着过去的种种,坐在外屋小板凳上摘葱的毕月,却被气的够呛。
不是好气儿的使劲扒葱,挺粗的一颗大葱被她扒的乱七八糟,当听到毕金枝小声和刘雅芳说道:
“都不容易啊。三穷三富过到老,谁都有求人的时候,三大爷待咱家不薄。”
毕月拧眉抬头,心话了:
跟你们有啥关系?帮人养孩子是件多麻烦的事儿?那是个半大小子,他的所有行为都得有人给负责。
落不下好,倒容易遭一身骚。
瞅着吧,开了这个口子,家里蹲坑闲呆着的有的是,一个个找来都安排啊?
这又不像借钱不借!
待他们不薄,他们借钱就借他们两个,让干点儿啥,哪有这么个管法的。
管咋地,借钱是有数额的,管孩子可没头了。
气哼哼的将大葱一甩,毕月那张小脸拉拉着,平日里毕金枝就稀罕她侄女那小模样,今儿看毕月也气不打一处来。
心话管自个儿孩子就那么地儿了,劝着自己:毕月大了,再跟她记仇,咽下了嘴边儿话。
毕金枝干脆端着凉菜盆进屋张罗吃饭,刘雅芳赶紧趁机推搡毕月一下,小小声嘱咐道:
“你爹一天竟爱破车好揽债。你再瞅你姑那个死样子,都属于有俩钱一个个烧得慌,啥事儿都想管。
得亏你回绝的干脆,要不然就得落你手里。
我不管别的,只要不给你添麻烦,他们爱装脸装去,装不明白自个儿想招。
不过你给我听好了,等会儿你爹要骂你啥都别吭声,他那是不顺心眼子,可不像平常惯着你,别往枪口上撞啊。”
毕月端着一盖帘馒头,开门进屋就看到了她姑正翻狗蛋儿的旧棉袄让陈大鹏穿上。
看到那小子抿嘴仰头看她姑,倔强的表情,憨厚的样子,可眼中满是感恩。
之前毕月还觉得那小子就是个负担,这一刻倒是心里叹口气,多少平静了些。
要说不顺心就一点,就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亏本买卖。
毕月不耍了,该和三爷爷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毕铁刚却喝口白酒呛声道:
“出去,别搁我面前晃!你还吃啥饭吃饭?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才忘性大,给我出去好好寻思去!”
“铁刚,你嘎哈呢?还让不让我喝酒了?!”三爷爷老脸通红。
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家,被亲爹当着外人面骂了,换一般姑娘就得红了眼眶。
至少换成曾经的毕月,那简直就得伤心的哭死。
不过现在的毕月嘛,她也有她的好,最明显的好就是那颗心啊,晒干了八斤重。
她看起来啥都能扛得住,别说哭了,连眼睛都没眨。
那咋地?她爹说她没人味儿就没人味儿啊?他是皇上谕旨啊?
那标签她不接受,她自己对自己有正确评价,别人爱说啥说啥。
毕月极其平静道:
“没事儿,三爷爷。您快坐下吃饭,不用管我,我去外屋反省去。”闪身走了,走的那个潇洒。
气的毕铁刚一酒盅仰脖干了,他就知道他闺女不带跟他服软的。
弄的毕金枝都不会生气了,紧着看厨房。
刘雅芳坐在饭桌上,两口子抢话互相埋怨,差点儿没干起来,使得所有人都如坐针毡没吃好,早早散场收拾桌子。
刘雅芳跟毕铁刚埋怨吧,她不大声吵。
她脸上无怒意,小声嘟囔,就这样的人吧,一般人也不能嗷嗷地扯嗓子跟她干架啊?
这就使得毕铁刚更加心烦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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