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好在张嘉田这里,真是坐不住。
她虽然对张嘉田有着种种的看不惯,但是腹诽归腹诽,心里始终知道他是好的——起码对待自己,真是好的。张嘉田给了她一支夹在头发上的小小珠花,她问他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买的,他愣了愣,又想了半天,竟然没想起来,反正就是某月某日偶然在铺子里瞧见了这个小玩意儿,觉着它放在她头上一定好看,就买了下来。买下来之后被别的事情一打扰,他把这小玩意儿又给忘了。
这珠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个淡蓝色的金属小蝴蝶中间嵌着一枚假珍珠,真挺素雅,也真不值钱。也正因为它不值钱,所以叶春好敢放心大胆的收下它。张嘉田很高兴,面孔上乐出了傻样,趔趔趄趄的站起来说:“我给你戴上!”
叶春好没往他跟前凑,只说:“你不会戴,我自己来。”
然后她弯下腰对着桌上镜子,用这小蝴蝶撩起鬓发夹了上,露出耳朵来。直起腰回头去看张嘉田,她说道:“你看,是不错。”
张嘉田眯眯的笑,一边笑一边又道:“可惜你是短头发,要不然,头上可戴的首饰多极了,我全买给你。”
叶春好不便和他谈论女人的脑袋问题,抬手又摸了摸自己光滑的短头发,她说道:“饭也吃了,天也晚了,我得走了。你好好歇着,别急着下地。”
张嘉田连忙问道:“明天还来吗?”
他像是乐大发了,说这句话时,笑容还挂在他脸上,两只眼睛眯成了两弯细线。叶春好第一次见识他这副眯眯的笑脸,觉得他这模样又滑稽又古怪,自己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真是不走都不行了。
“不来了。”她说:“明天有公事办呢。二哥好好养伤,别让人惦记就是了。”
说完这话,她不顾挽留,离了张宅。天其实还不晚,尤其夏季天长,那太阳悬在西方,拖延着总是不肯真落。她迎着晚风轻快的走,走到了雷府大门口时,却是和雷督理来了个顶头碰。
雷督理被人前呼后拥着,也是刚从外面回了来,见她沿着胡同一侧的高墙往这边走,便停下来等着她。等她快步走到近前了,他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叶春好答道:“我出去走走。”
雷督理看了看她身后:“你自己?”
叶春好微笑着一点头:“是。”
雷督理回头问旁边的白雪峰:“她平时出门,身边没人跟着吗?”
叶春好连忙抢着答道:“有的,可今天我只是出去散散步而已,哪里还用人跟着呢。”
雷督理看着她,目光在她耳畔的小蝴蝶上停留了一瞬:“安全第一,你知道街上都是些什么人?真遇上了坏人,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叶春好的嘴唇动了一下,然而终究没有争辩,只依然微笑着答道:“好,我记住了。”
雷督理对着大门口一摆头:“走吧!”
叶春好“嗯”了一声,跟着他迈过了大门槛。
雷督理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走,走了好一段路后,他解散了身后那条由副官和卫兵组成的尾巴,然后才又对叶春好开了口:“听雪峰说你下午去找过我,有事?”
叶春好答道:“没有要紧的事,只是今天看过了账目,想过去告诉您,账目这回没有问题。”
“那怎么又走了?”
“我听见您正和别人谈话,觉得不便打扰,况且又没有急事,就走了。”
雷督理点了点头:“那你回来等我就是了,怎么又跑出门散步去了?”
“我以为您今天必定回来得晚,所以本打算明天再去见您的。”
“谁说我今天必定回来得晚?雪峰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听见您在屋子里说——”
叶春好猛的收住了话头,扭过脸往旁边看。雷督理笑了一声,用胳膊肘轻轻一杵她的手臂:“听见什么了?听见我要去逛窑子?”
叶春好不动声色的向旁躲了一步,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是的。”
雷督理问道:“我要是真去了,你生不生气?”
叶春好垂下眼帘,同时提起了精神和心,语气却是一派平静:“大帅这话问得我没法回答了。我既无资格、也不愿意干涉大帅的生活呀。”
雷督理缓步向前走,望着前方说道:“看来,你是不高兴我去。”
叶春好悄悄伸出手,让指尖拂过沿途一朵盛开的花:“大帅多心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雷督理听到这里,却是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叶春好一歪头:“高兴就说高兴,不高兴就说不高兴。你连句老实话都不肯讲,还敢说我多心?”
说完这话,他一撇嘴,仿佛是非常的不以为然。
叶春好侧过脸垂了眼,用手指摩挲另一朵花的花瓣:“大帅请想,平日您到哪里去消遣娱乐,要顾忌白副官长高不高兴吗?要专门征求林秘书的意见吗?”
雷督理一皱眉毛:“我问他们干什么!”
叶春好笑了:“论身份,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啊。”
“胡说八道!”雷督理转身继续向前走:“故意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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