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是不是周逸辞给人的压迫感和威慑力太重,似乎所有人提起他都讳莫如深,十分的避忌,曹妈听到我问起他身世,也有些躲闪,我透过窗玻璃看她的脸,“我不会说出去,你放心。”
曹妈很为难的样子,“倒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了解,只知道老爷这辈子辜负了两个北方女人,等到死都没把他盼回去,连一面也没见。”
“这其中有周先生的母亲吗?”
曹妈摇头,“二少爷的母亲是南方人,我没见过,老爷喜欢性格温顺的,二少爷母亲据说很刚烈,性格古怪。”
“那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曹妈抿着嘴唇不再说话,拿人钱财听人差遣,我不好太深为难她,毕竟我也刚来,能不能受宠都不好说,把忠诚耿耿的宝完全押注在我身上太冒险,能对我坦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实属不易。
我对曹妈说了声放心,便不再过问。
我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小菜,将碗筷递给她时,我忽然想到了莫医生口中的三太太,我叫住要离开的曹妈,“你知道三太太吗。”
曹妈一愣,“三太太不就是您吗。”
“我之前的那个,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曹妈脸色大变,她仓皇失措将半开的门扉合上,手忙脚乱之间还打碎了一只小碟,里头的酱菜洒落在地毯上,那股子咸甜的味道顿时四散开来,
我和曹妈才认识,但看得出她非常稳妥端庄,否则也不会在穆宅伺候这么久,得到上上下下的认可,她这样失态已经暴露了迹象,她瞒不住,她走过来将碗筷放下,看着我满脸郑重说,“您就是三太太,记住这个就行了。”
我看了一眼她被瓷片割伤的手指,我立刻起身拉开床头抽屉,翻找出一个小匣子,幸亏二太太缠了穆锡海一下午,他没工夫来看我,给了我足够时间熟悉房间的布局,我从匣子里拿出药水和纱布,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可能我的平易近人打动了做一辈子保姆的曹妈,她沉默半响说,“最开始的三太太犯了大错,是无法饶恕的错,被老爷处罚关在地下室,已经有三年多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犯了什么错,要这样严厉的处罚。”
曹妈眉眼凝重忽然反问我,“三太太您这样年轻,对老爷的感情深刻吗。”
她话留了余地,怕自己说错惹祸,可我听得出来她言下深意,我笑着说,“不重要。”
曹妈点头,“对,感情不深就不重要,很多女人这辈子贪财,很多女人这辈子图情,之前的三太太就是后者,看选择什么,愿意走哪条路,可既然上了独木桥,还能妄想在陆地上奔跑吗。进了这扇门,老爷就是天,是唯一的男人,只能伺候他,不安分守己,就得为自己造孽埋单。”
我听到这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三太太不爱老爷,并且做出了不爱的事。”
曹妈没立刻回我,她垂眸注视着自己被缠裹的手指,我又问了一遍,她抬眸看我,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我郑重其事向她承诺我不会讲出去,我也要在宅子里过日子。
她这才幽幽开口,“之前的三太太其实并不漂亮,顶多是清秀,但她会唱曲儿,黄梅戏,您知道吗?非常好听的曲种,三太太扮上戏服特好看,天生一把好嗓子,那声音真的赛过黄鹂,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她在南门外的古楼里有戏班,不怎么登台,听戏的人也不多。老爷常去,他一开始为了捧场一个角儿,误打误撞就看上了三太太。”
她说完有些怅惘,“三太太被带回来时才二十五岁,她后来生了一个男孩,当时二少爷和老爷关系很僵,也没打算回来认祖归宗,穆家就一个长子,能添丁是大喜事,老爷特别高兴,没等到孩子满月,刚洗三就迫不及待办了一盛大宴会,可见他多疼这个骨肉。本来日子挺好,三太太当时受宠比二太太还多,可没过多久就天翻地覆,二太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三太太红杏出墙珠胎暗结,怀了个野种,老爷做了鉴定,发现真是这样,他一怒之下把三太太和襁褓里的孩子都轰了出去。”
曹妈说到这里身体忽然抖了抖,她眼睛盯着旁边的窗子,“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三太太还坐月子呢,跪在雨里抱着孩子哭,她不停说冤枉,这孩子就是老爷的,可没人听,二太太的证据都拿出来了,谁会相信。三太太年轻,又是个戏子,都以为她水性杨花,嫌老爷岁数大了,就找野汉子偷嘴吃。”
曹妈忽然红了眼睛,“那一夜折腾,孩子高烧病死了,肺里呛了好多雨水,就草草烧了下葬,这几年清明节除了我偷偷去烧纸,谁都不闻不问。三太太疯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老爷怕她出去胡说惹祸,干脆关在地下室,吊着她一口气,但活得还不如一只狗。”
我听完这些简直心惊肉跳,“私自囚禁是违法,天大的错也不能这样处置,何况这还说不清到底孰是孰非。”
曹妈苦笑一声,“那又怎样,滨城穆家是天,大少爷二少爷垄断一方,谁敢找穆家的麻烦。这年头所谓的王法道义,不都是用来约束老百姓的吗。难道宅子里的人闭口不言,谁还会猜到地下室囚禁着一个女人?”
我手上没有用完的残余纱布滑落下去,坠在地上,我动了动僵硬的骨节,“没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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