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悠兰与春雨会为我的入狱忧心如焚,到处找人互通信息,因为我们的利益是连接在一起的。撇开命运荣辱相关不说,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使我们产生了姐妹般的情谊,我也知道阿忠会为我奔走,多半是托程思德打通洛阳府的皂隶们,给我行个方便。可是我没想到两位深陷囹圄的皇家贵胄居然也担着风险,并不因为我的渺小卑贱而置身事外,肯这般的垂怜我,真让我我感动莫名:“阿草何德何能,劳两位殿下如此费心?”
双儿嫣然一笑:“寿春王殿下如此费心大家都知道,可是临淄王殿下如此费心,他说是因为你和你的宫人春雨救过他一次,他欠你一个人情。”
我救过他一次?我凝神细想——他是指寿春王抱病期间他背旨去南市玩耍差点撞上高阳王与西门雀,被春雨急中生智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得以脱身那一次?我第一次见双儿,也是那一天吧!那一日,她吵着她的父亲,果毅都尉王仁鲛给她买一双波斯绣花皮靴,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
凡是受到父亲宠爱的女孩,我都羡慕喜爱。
停了片刻我迟疑:“这样随意攀附诸王及公主,纵使有一日我命保住了又回到宫里,怎么有脸见他们?”
双儿微微笑道:“真是知何大人者,寿春王殿下也!寿春王殿下料到何大人有此顾虑,让我给大人讲讲狄仁杰狄大人的故事。殿下说,大家都懂你,不会怪你。”
狄大人当年被来俊臣以“谋反”诬陷,狄大人为保命便先招认罪行,然后写了自白书想方设法由其子送进宫里,递到女皇陛下案前,于是死罪改成贬官外放。
我又迟疑地看着她。双儿又微笑:“你放心,你那个阿丑姐姐,武大人早就托过父亲。父亲想办法买通了杏林高手,特地配了几副药偷偷给她吃了,这几日她烧得昏昏沉沉,来俊臣不会审她,她暂时是安全的。”
我略略放下心来。回想一下,不免又有些担心:“一直发烧,人会不会烧坏?”
双儿笑道:“哪能让她一直烧?不过让她一时好一时坏,神志不清罢了。这药不会要她命,也不会要她傻,倒是以后若是出狱了,身子会有些损伤,着实得养一段时间。不过,身子再弱,也比送命好吧?”
能让人人谈虎变色的,整个帝国,也只有来俊臣了。
犯妇们吃了犯,有些力气了,不免做出各种声响来。有喊冤的,有病痛不过呻吟的,有神志不清吃吃笑的,也有愤怒以及高声怒骂的。王狱婆有些不安地扭动身子,低声道:“双儿姑娘,时辰差不多了。万一被人认出来,老婆子一把年纪,饭碗丢了事小,这洛阳府的刑罚可禁不起了。”
双儿对着王狱婆福了福,笑道:“王奶奶这些年了,磨牙的毛病总也改不了。”
说着她轻快起身,将食盒与粥罐都收好,将风帽拢上头顶,安慰我说:“何大人切莫灰心,请相信临淄王殿下定然有法子的。”
前面她口口声声是受两殿下之托来看我,这会儿却只提及临淄王殿下“有法子”救我,更兼她提起临淄王殿下的时候双眼闪闪发亮,满是信任与崇拜。入宫这些日子,我已经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经历了与寿春王殿下和阿忠的求婚拒婚,眼看着高阳王与西门雀的眉来眼去,临淄王与惜福郡主之间的暗通款曲,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敢肯定临淄王对双儿的心意,但是双儿对临淄王的心意,不用说就能明白。
作为下级校官的女儿,她什么时候与临淄王殿下有了交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可临淄王殿下心仪惜福郡主,对她的情意能有什么样的态度?
我不免担心起来。可是我又不能说不能问,只能挣扎着勉强欠身道:“请双儿姑娘代我向两位殿下致谢。也请令尊大人代为向阿忠致谢。请转告阿忠,我一切都好,毋须挂念。”
双儿掩住嘴,在我耳边悄悄地笑道:“唉哟,只转告武大人毋须挂心,可见何大人心归何属!可怜的寿春王殿下,白白操了那许多心!”
我一时面红耳赤,待要辩白,又不知从何说起。双儿按住我安慰道:“何大人且休养着吧,我真得去了。”
她转身走出牢房。王狱婆一声阿弥陀佛,连忙把牢门上了锁,陪着双儿走出去。
也是那一日王狱婆再进来的时候,说了一件事给我听。就在前一夜来俊臣大宴妻子王氏的贵戚的时候,他的打手兼好友卫遂忠偏生不识时务地上门蹭酒喝。卫遂忠与来俊臣相识于微末,经常一起鸡鸣狗盗。来俊臣当官之后,很多不便自己出面的事,便让他出面;很多完结不了的案子,少不得与他图谋。来俊臣所办的案子,十个里面倒有八个里面有卫遂忠一半的功劳。他们两个狼狈为奸,臭味相投,堪称无分彼此的好兄弟。卫遂忠去来俊臣家蹭酒,比去酒肆还要频繁。
可是那一日,来俊臣看着满座的豪族亲戚,各个衣着华丽,举止优雅,他忽然觉得卫遂忠太过粗俗。他原本只是个街头混混,语言粗俗,学识更是一点没有,如果让他坐在这些人中间,未免让他太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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