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宸疑惑不已,目光所及已处在画舸之上。身旁是二哥谢胤,依旧是身深沉的黑衣,却没蓄胡子,看年岁也才十六七的样子。谢瑾宸一时茫然,只见水面荷叶刚露出头,紫藤花却开得热闹,河两侧种满了茉莉花,白花绿叶,遥遥看去青白青白的一片。
原来不过是十五年前的镜像残影。
春雨骤来,风拂过,卷得紫藤花茉莉花簌簌飞舞,落得满身都是,他们载着满舟落花前行。谢笠兴起想要喝酒,画舸上却没有酒杯,便折了枝荷叶扎起来,用竹签将荷叶与荷柄之间刺个洞,酒水顺着荷柄流入口中,既不失酒水的清冽,又带着荷叶的清香,称作碧荷饮。
他自己喝的得趣,便也拉着两个弟弟共饮,结果倒把自己灌得醉眼朦胧。忽见岸上有田家女子,趁着春雨采茉莉,他便也采了花枝,用草茎串起三个花镯来,佩戴在鬓之上。
他天生一股风流气韵,谢瑾宸又玉雪可爱,鬓佩茉莉相得益彰,却苦了谢胤。他生性严谨端肃,常年一袭黑袍,高冠博带,被迫戴上花镯,说不出的滑稽违和,笑得向来惧怕他的谢瑾宸差点没掉到河里。
雨落越溪花满蓑,画船无杯折初荷。
偶见少女行陌上,趁采茉莉编花镯。
画船缓缓前行,春江蜿蜒,碧水如带,经过芦苇丛时,一只竹筏徐徐使来,舟上人约模二十五六岁,荷衣蕙带,遗世独立。唇间含着淡淡的笑意,便是三春繁花,蓝田暖玉,也不足以比拟。
随着两船靠近,舟上人的容貌越来越清晰,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也正缓缓被勾起……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苈兮戴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雪青哥哥……
冷不防地手上传来阵剧痛,谢瑾宸惊了下,再睁开眼,哪里还有人?连同春江碧流也倏然消失,只有双蓝莹莹地眼睛盯着他,那东西的牙齿还钳在他手上。
谢瑾宸下意识地甩开小兽,警惕地封住手上穴道,确定没有中毒才放心下来。想来也是,在自己家宗祠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伤害自己?再看那东西,竟是只文狸。
文狸眼神十分温驯,被谢瑾宸那么一甩也不怕人,低低的呜鸣几声,接着跳起来,爪子拍在青铜鼎上。谢瑾宸脚下猛地一空,身子往下落去。他于半空中一个折身,缓解了下坠的力量,落在个甬道中。
文狸也早落了下来,冲他叫了声,率先向石道走去。这石道又深又长,直直的往前伸展,看不见起始,也看不见终点,谢瑾宸忽然升起种错觉,好似永远也走不完。
文狸见他没有跟上来,又呜呜地叫了几声,过来咬住他的衣角。谢瑾宸便跟它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好似一刻,又好似几年,总之在一个不留神间,谢瑾宸就踏入一片血海之中!
这是一片血的海洋,天上地下,一切都似浸染在鲜血之中,令人触目惊心!
谢瑾宸鼻尖似乎能闻到血腥气,可并非如此,这里的血红只是被灯光染的,发出这血红光芒的是盏长明灯。长明灯的灯托是个年轻的人族男子,血红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谢瑾宸恍恍有种错觉,好似这个男子用自己的血与脂来点燃这盏长明灯。
托着灯的男子长身玉立,身高与谢瑾宸相仿,一袭青衫,头戴逍遥巾,是上古之人的装扮。处在这样的血光之中,男子的神情却是清肃的,那种皎皎卓然的风姿,好似这红尘的喧嚣与战乱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低垂着眼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谢瑾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人的样貌给吸引了。他才从鲛人灯海里走过来,赏过万千绝世的容颜,却觉得没有那一张脸比这个人耐看。也说不出哪里好,只是看在眼里就觉得无一处不恰好,美得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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