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上香,为她自己祈福是假,为何柳柳求个姻缘签倒是真的。
上完香后,何柳柳便挽着徐氏的手四处闲逛,谁知却遇到了熟悉的老朋友。
见是多日未见的贺绿意,徐氏登时眼睛一亮,但她仍然矜持着自己老夫人的身份,所以便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道:“绿意!”
贺红妆正抱着上官悟的胳膊撒娇,乍然听得这一声“绿意”,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贺绿意的鬼混从地府来找她索命了。可一回头,才发现竟是徐氏在叫她。
她做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连忙回头。见是徐氏,面上不由得尴尬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称呼对方。上官悟也看到了徐氏,有礼地低首道:“原来是贺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叫住我们,可是有事要说?”
徐氏面上有为难之色。何柳柳明白她的心思,便上前一步,温声软语,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更低更柔:“奶奶只是想绿意姐姐了,所以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还望二位莫要见怪。”嘴上这么说,双手的指甲却已经狠狠地掐入了掌心,渗出殷红的血丝,可以想见,她为了控制自己的心情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贺红妆看着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这位姑娘,那是……”
“我是老夫人刚刚认下的干孙女,想必这位便是绿意姐姐了吧?你好,我叫做何柳柳,无可奈何的何,杨柳枝条的柳。”
贺红妆微笑以对:“何姑娘,你好。”
何柳柳羞涩地笑了笑,便躲到徐氏身后去了。徐氏凝望着贺红妆,似乎因为很久很久没见了,所以当初的愤怒都在渐渐逝去,此刻她的心里竟只剩下了想念:“好孩子,你、你是不是已经不愿意认我这个祖母了?”
贺红妆稍微一愣,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愿意错过?当下美眸含泪,半晌,怯生生地道:“……祖母还愿意认我这个孙女么?可我明明、明明就不是贺家的骨肉呀……”
“生恩不及养恩重,你是我带大的,难道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徐氏摇头不信。
贺红妆泪水滑落,她猛地扑进了徐氏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徐氏的腰,泪水沾湿了徐氏上好的衣裳:“祖母……祖母!您终于肯原谅我了是吗?”
徐氏爱怜地抚摸着贺红妆的头颅,说:“那是自然。”
趁着这对祖孙腻歪互诉衷情的时候,何柳柳抬起眼睛,飞快地瞟了近在咫尺的上官悟一眼。
他今日穿了一袭色彩稳重却又不至于单调的宝蓝色袍子,腰间系着一块美玉,脑门上是黄金抹额,看起来颇为玉树临风,潇洒非凡。张灵芝跟张紫苏都忍不住朝他脸上去看。虽然上官悟的脑子不怎么好用,但这张皮囊还是很不错的,很容易招惹小姑娘们喜欢。
显然,上官悟也接触到了何柳柳的眼神。他先是无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定住了,多么美好,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纯洁的少女呀!
他的心似乎收到了剧烈的冲击,他的心开始快速的跳动!
少女的眼里似乎有千万种感情要诉说,却又苦于无法启齿,看得人心脏一揪一揪的生疼起来,想要为她拂去眉间的褶皱,安抚她眼底的哀伤,将她纤细娇弱的身体拥入怀中,细细呵护……上官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情是哪里来的,但他是真心想要同这个少女多多接触。就好像……两人上辈子就认识一样,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没有丝毫的生疏感。
如果不是在场的人多,上官悟简直要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握住少女的手,问她叫做什么名字了!
徐氏与贺红妆很快就说完了话,毕竟是外头,人多,万一被人看见,闲言碎语的怕是难免。于是徐氏同贺红妆约了个时间,让贺红妆多多回去看她,当然,她以为这是“绿意”。若是知道面前之人不是绿意,而是杀过人的红妆,徐氏怕是会吓得晕过去。
人一老了,就怕死了。贺红妆是被她亲自赶出大学士府的,难保她会不会有什么报复的筹码。
上官悟痴痴地看着何柳柳转身离去,她临去前看了他一眼,温婉缠绵,说不出的欲语还休。上官悟站在原地,犹然在回味那销魂蚀骨的眼神。他真想将那少女抱住呀!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他们明明今天才是头一回见面……
“表哥、表哥……表哥?”
贺莲房的呼唤让上官悟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他突然对“绿意”有了生疏感,这段日子他们相处的很不错,“绿意”的处子之身也被他得到了,只待他考取功名,便能将她娶回来……以前,他一直很期待这件事,可在见过何柳柳之后,上官悟却突然感到了一丝排斥,就好像他真正想娶的另有其人。“……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香也上了,签也抽了,咱们该回府了。”贺红妆巧笑倩兮。
上官悟点点头,两人携手朝寺庙门口走去。
直到走出好远,何柳柳才松开握成拳头的手。她的指甲经过精细的修剪,十指纤纤,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不可磨灭的血痕。
仇恨的火焰在她心中燃烧,她已然不是以前的她,她已经浴火重生!
贺红妆!贺红妆!我回来找你了,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吗!
贺红妆突然感到一阵透心凉,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纳闷怎么这样的天气还会觉得冷。下一秒便扑进了上官悟的怀抱,在他膝上撒娇欢笑,一派天真,完全不知道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在等着她。
是夜,何柳柳坐在昏黄的铜镜前。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慢慢取下面上的面具。
没有了她,他们竟然过得那么好!表哥好像完全忘记了她……不,或者说,表哥完全没有认出来她!他将红妆误认为是他了!每每想到这个,何柳柳便委屈的想哭。
面具取下后,镜中影像的人脸,与贺红妆俨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柳柳——也就是贺绿意,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苍白的面孔透露着不正常的乌青,看起来非常的骇然,当然,看起来她自己完全不觉得。
她回来了,她回来找贺红妆了!
她要将属于她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然后将贺红妆欠她的,千百遍的讨回!
镜子中的容貌仍然美丽,可却面目可憎,令人作呕。因为厌恶贺红妆,怨恨贺红妆,所以连带着,对自己的这张脸都觉得恶心的要命。此刻,何柳柳无比敌视自己与贺红妆是双胞胎的事实。她们非但没有成为彼此的好姐妹,反而成了怒目而视的仇敌!
想到那一壶热水,想到只能凭借媒介和药物才能发出声音的嗓子,何柳柳便觉得眼眶一阵酸涩。她受过的苦,也一定要贺红妆千百倍的偿还!她曾经在地狱里苦苦摸爬滚打的挣扎,贺红妆也别想避开!
何柳柳将浸泡过后微微湿润的面具又重新戴回了脸上,这面具的透气性很差,也因此,导致了面具下的皮肤加速的溃烂。本来以她的体质是无法承受这面具的,可何柳柳报仇心切,便接受了药浴的体质改变。如今她如愿以偿,又怎么愿意半途而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