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一群男人抬着一乘笼轿, 在深夜的街道上疾步奔跑着。他们的脚步杂沓无章,假若仔细看的话, 还能够看出他们的神情里也有一丝慌乱;要确切地说起来, 应该是呈现出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冲到七条通和油小路通的交叉路口处,然后立刻乱纷纷地蹲下身来查看被丢弃在那里的伊东甲子太郎的尸体。之后, 他们中的一些人纷纷发出了愤怒的叫喊和悲痛的嚎哭声。
“先生!……啊啊, 是谁谋害了您,先生!!”
“什么土佐来的人啊……先生睿智,不可能和那些人贸然起冲突的!”
“不, 先生一定是被新选组的那些人暗算了……那些家伙,乡下来的杀人集团……”
“快抬笼轿过来, 我们不能让先生就这么躺在地上……”
在路旁某间房屋的墙上,斜靠着十几根竹竿。竹竿的下方堆放着置物和贮存用的木箱,正好形成一个绝佳的隐蔽处。
在竹竿和木箱的遮挡之后, 永仓新八低声说了一句:“……人比想像中多啊。”
柳泉埋伏在永仓的附近,听到了这句话, 目光微微一闪。
今晚副长派来油小路的, 除去永仓和原田之外只有三人。也许是因为御陵卫士本身人数不多, 副长又认为像那三位不明真相的平队士这样的帮手不需要过多派遣, 免得在乱战中放走平助这种事走漏风声或露出马脚;所以现在永仓一眼望去,对方居然有十几人之众,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不由得略有些恼火。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油小路之变双方参战的确切人数,但现在这种接近一比四的敌我人数悬殊对比, 还是让柳泉微微皱起了眉,心中浮现了一层不太好的预感。
这……也是因为时间溯行军已经下手介入了吗?!
柳泉眼看着永仓慢慢抽出刀来,自己也随之拔刀,跟着永仓和原田从藏身处走出,飞快地将街心的那一群人包围了。
虽然人数上的差别让这种所谓的包围态势看上去有点可笑,但发觉了自己被新选组伏击的御陵卫士们,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一句话也不用多说,仿佛这样就已经足以让他们明白今晚将会是漫长无尽的黑暗一夜;御陵卫士们纷纷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沉默地各自排开、对准了面前穿着浅葱色羽织的六个人。
既然己方处于劣势,那也就不必拘泥什么了。永仓向站在御陵卫士阵营里、也架起了刀的平助看了一眼,然后大喝一声,率先发动了攻击。
深夜里,原本宁静的街道上,忽然喊杀声震天。
御陵卫士当然也不都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而夸夸其谈之辈,很有几人武力值不低,给永仓、原田和柳泉都制造了一些麻烦。
当然,这其中也有平助。
和她记忆里的那位平助少年并不相同,这里的平助虽然面容削瘦年轻,但毫无疑问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
虽然他注视着永仓和原田的时候,眼中翻滚着复杂又伤痛的情绪,但伊东之死毫无疑问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上的冲击,使得原本也许感情上还在新选组和御陵卫士之间来回摇摆不定的他,坚定(?)地站在了御陵卫士的这一边。
而不知道是天意抑或巧合,开战没多久,平助在频繁的攻防转换和变换位置之间,就与柳泉对上了。
两人的视线今晚第一次在空中相碰之时,柳泉发现平助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当然这种惊讶之色,刚刚在看到她紧随永仓和原田一起跳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平助的脸上出现过——毕竟作为前御陵卫士的成员“清原”,现在却又重新和新选组的成员们站在一起;而永仓和原田的出现、甚至是“清原”随着他们一同现身,都能让其他人推断出一个结论——
清原是新选组局长和副长指派而来的人。并且,他还深得局长和副长的信任,才会在脱离新选组、作为御陵卫士这么久之后,还能在此参加截杀御陵卫士的任务——这就说明他的忠诚和坚定,是受到新选组局长近藤和副长土方的认可的。
然而刚刚平助已经受了两重打击——先是斋藤主动显露出了自己的卧底身份,并且离开了御陵卫士;继而就是伊东先生的死,这样冰冷的黑夜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卧街头,衣服上还有着已经凝结的、又硬又冷的血痕。
现在,又是清原!站在自己昔日的同伴那一边,穿着浅葱色羽织,好像自己做出了离开新选组、加入御陵卫士这么巨大的错事也无法动摇他的胸有成竹,因为那一切对新选组的背叛和对伊东先生的认同,都是假的,都是他扮演出来的!
现在想起来,清原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认同过伊东先生,也没有真正把伊东先生或是他当作自己的同伴;在那些他因为拉着清原和斋藤脱离了新选组而格外感到抱歉的日子里,那两个人在做什么?在暗中嘲笑他的愚蠢、不知世情和一厢情愿吗?!
这种在两个阵营之间左右矛盾而产生的自厌感,混合了对于清原和斋藤从一开始就坚定信心而没有做错过选择、因此现在能够轻易地摆脱束缚自己的一方,回到自己真正想要留下的阵营之中去的羡慕;以及对于自己当初天真地以为伊东先生作为自己的老师,是新选组亟需的人才而盛情邀请他加入,却被对方隐瞒了真正的目标,导致新选组分裂和山南先生脱走等等一系列悲剧的自我痛恨和遗憾,在藤堂平助的内心之中混杂了起来,形成一个快速旋转的漩涡。
那漩涡不断扩大,最后竟然想要变成黑洞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的理智和整个人都一道吞噬。
平助骤然发出一声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
喊声未落,他已经率先向面前的清原发动了攻击。
也许是怀着“今天即使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因为要背负这样的痛苦、矛盾和悔恨的煎熬,真是生不如死啊”之类的想法和心情,平助用的都是完全不管不顾、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三郎式的招数。
这就让柳泉这种一开始以格挡为主、还不打算伤到他的打法顿时变得十分难熬。
毕竟一开始柳泉并不打算对平助不利。因为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对平助痛下杀手的也不是新选组的那位姓“清原”的队士。事实上,在历史上的这一夜,那个“清原”远在伊势出差,因而逃过一劫。现在既然没办法一定要以“清原”的名义出战,她也希望尽量不要太过活跃,以免在自己这一点上太过违逆历史的真实性——
她陡然向右一侧身,躲过平助的一击。太刀的刀刃几乎是平贴着她的面前削落下来的,刀锋带起的风势甚至拂动了她鬓角的碎发。
柳泉:!!!
她猛地一抬头。
面前的平助脸上的五官几乎都拧在一起,露出不顾一切的表情,眼中射出执拗到近乎痛苦而扭曲的光;看到她惊险万状地闪过了这一击之后,他的眼瞳微微瞠大了一点,又很快压下眉眼、眯起眼瞳,露出发狠的神色,鼻子也微微皱起了,双手握住刀柄,再次向前跃起一步,冲着她挥下刀锋。
“喝呀!”
柳泉不得不仓促间一抬手。
铿的一声,她手中刀的刀锋与平助的刀锋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低沉而不祥的响声。
柳泉用力架住平助的刀,因为他竟然微微抿起嘴,鼻尖也皱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用蛮力将她的刀锋慢慢压下,直到脱手——
柳泉急中生智,飞起一脚。
簌簌之声响起,被平整过的街道路面上尘土乍然飞扬起来。
平助下意识手上劲力一松。下一刻他就听到对面的清原大喝一声,手中刀用力一振,将他的刀锋荡开。
平助还来不及懊恼——因为自己刚刚取得的那一丁点优势瞬间就又被对手的妙招化为乌有——就听见他的对手得意的声音扬了起来,大大咧咧的,像是存心想要气死他一样。
“嘿!这一招‘扬土迷眼’怎么样!”
平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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