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新用了陆缄送上的偏方后,痛风的症状略轻了些,病痛得到纾解,心情却越发沉重了。流年不利,这个春天日子委实难熬。
其一,以往与他交好,在他即将的起复中起关键作用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霉。当然,他在官场浸淫多年,不是只有这一处枝节,可到底是交情不同,早年在这人身上下足了功夫,以为这人日后将鹏程万里,提携他更进一步,谁想竟看走了眼。多亏得是他聪明,平日未露什么痕迹,不曾被牵连。但日后要重新拓展其他枝节,谋个好缺,却是要下大功夫了。
其次是陆缄与林谨容从书院回来后,表示一路上看到挨饿的人太多,却不见朝廷开仓放粮,反见追索不休,民怨民愤极大,他欲上书陈情。
陆建新自是不同意的,他这么多年,也只做到知州的位置上,靠的是稳妥行事,不招是非,八面玲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守制之人,专心尽孝就好,惹这些没好处的麻烦做什么?但他自来知晓陆缄的脾气,只恐陆缄倔劲上来,瞒着他不管不顾地胡弄一气,于是背着陆缄把林谨容叫去,低声吩咐了一回,要她劝住陆缄,看住陆缄。
林谨容闻言倒是忧心忡忡,表示一定会劝陆缄。接下来陆缄也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歇了两日,又去寻他,表示想设粥棚施粥。他左思右想,觉着算是安抚陆缄,便应了。却委婉地表示,方才分家,又刚遭灾,自家没那么多的粮食,陆缄很爽快地说。林谨容出。只需他意思意思并同意就行。
并不是要他用自己的粮食来做事。陆建新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让人去把林谨容叫来,吩咐他夫妻二人:“想做善事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我看高矮施个几天就好,没得把粮库都搬空了的道理。也要防着自家人没得吃用。”现下粮价高涨,多一天就是多少钱财!
林谨容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但他怎么都觉着她眼里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两个孩子不赞同他,虽然表面上做得毕恭毕敬。但内里不赞同他!陆建新心里明白得很,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必须寻机解决掉。
此是其二。
其三。又是海运的事情。他凭着多年风雨来去的经验,已经直觉到这海运出事了!只是还抱着那点侥幸心,巴望能把损失减少到最轻。
于是,在焦急的等待中。陆建新痛风未好,便又添了火重,目赤牙疼,真是让人难熬。
其四,诸师母那边传来风声,她预联合平洲城富户的女眷起一个义庄,专门帮助失了行期的贫家女子出嫁。大义上的话说了一堆,但说白了,就是要大家出钱!诸先生在平洲地界上颇有声望,许多人都巴不得把子孙送到他那里去,好一冲飞天。故而诸师母一开口,便有许多富户响应,陶氏第一个响应,吴家那边的吴大太太、吴襄之母杨氏也是积极响应,听说就是知州夫人、知县夫人也纷纷慷慨允诺。
陆缄是靠着诸先生指教才能有今日的,林玉珍这里怎么也不能推脱掉,林谨容,人人都知道她嫁妆丰厚,又热心,当然也少不掉。陆建新的牙好疼,虽然是女眷们的事情,但出钱最多的只怕还是他家。他有些恼怒,这许多的幺蛾子都是那趟书院之行后才有的,多半与林谨容关系不轻。于是便叫人看着,且看林谨容将如何动作。
林谨容和陆缄也在迅速地行动着,林谨容准备施二十天的粥。她早有准备,前年的粮食丰收上来就没卖过,民乱将起,这许多的粮食并带不走,她也无意在这时候卖了发民难财,不如这个时候多施一些,能多救得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缓解缓解也好。而陆家人不肯施粥,她本来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并不多说一句话——陆老太爷那个始终满满的粮仓,还是留着到时候救济族人吧。
陆缄的事情就更要多点,首先,去年大灾,大家都很重视今年的春耕,他隔三差五就要亲自往林谨容的田庄、大房、三房的田庄里跑一趟,监督下头的庄头好生办差;其次,施粥是件大事,一个不小心,好事便会变成坏事,不能不仔细盯着。此外,他还要四下探访民情——要劝俞宗盛适可而止,不拿出足够的证据怎么会有说服力?
两个人都在用他们微薄的力量,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最忧虑的人莫过于林世全,为配合林谨容,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心中更是迷惑。林谨容最近做的事颇有些不同寻常——本来她要建义庄,就需要很多的钱财支撑,按他想着,江南那边的产业更多是为这件事做准备的,但她自前年伊始,便不许他把江南那边的利润送回平洲这边来,都是就地买地开铺子,或是存在当地的钱庄里。此番他打算将那边的银钱抽一部分来应急,但林谨容竟然不许,反倒让他从这边抽。
再就是茶肆的事情,五年租期马上就要满了,房屋原主人已经寻人来打听,问是否还要续约。茶肆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做了这些年,名气也出来了,正是好赚钱的时候,他以为是没问题的,肯定要续约,但本着尊重林谨容的意思,他还是使人跑了一趟,未曾自作主张先回话,结果林谨容那边的答复竟是不续!
如果不是传话的人完全信得过,林世全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和林谨容是不是被人给蒙蔽了。他隐隐有些疑虑,觉着林谨容好似是对平洲这边的生意不太上心,甚至于是想收手的意思。但林谨容此前并不曾对他有所表示,这不能不令他十分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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