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缨点点头,让翠缕同那小丫头一同过去,另抓了几个大钱塞到小丫头手里。墨菊倒是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松子糖塞到小丫头的嘴里,“大冷天的跑一趟,我叫个婆子点灯同你们一道过去。”
老太太昨儿个听二太太说辛缪病了,当下就要来看辛缪,却被琉璃二太太一道拦住了,二太太只说自己合该打嘴,嘴快的让老太太担心。琉璃却道:“刚二太太也说了,许大夫药方子开了,也说辛姑娘没大碍,这会儿正睡着,老太太过去了,辛姑娘必定要扎挣着起来,这一折腾,难保又添一层病。许大夫医术是好的,老太太要真是担心,不妨把许大夫请来问问安下心,明一早传了姑娘身边的人来问话岂不更好?”
老太太到底是听进去了,叫小丫头去请许大夫来说话。没过一会许大夫便到了,比起二太太,老太太问得更详尽些。许大夫倒也一五一十的说了,话里不曾隐瞒。
“照你这么说,姑娘是原本身子虚才病了?”
“这是一方面,再加上受了些冷风,着了凉,姑娘年纪小,这才病的。老太太不必太过忧虑,也是姑娘年纪小,吃两副药,发了汗,好好养着,并无大碍。”
“那可会留下病根?”
“这倒不会。等着姑娘好了,我这里还配有专给女子补身的丸药,吃上些,仔细保养,必不会留下病根的。”
“那就好。”
老太太松了口气,吩咐琉璃给许大夫包上二十两的红封。许大夫忙说已经收了,琉璃却道:“这是老太太的心意,许大夫只管收着,您也说了,姑娘‘必然’不会留下病根的不是吗?”
许大夫怀里揣着二十两的红封回了院子,关上门,轻蹙眉头坐在桌前,到底是从箱子的夹层里取了两瓶药丸出来,这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配方,最适用女子,只是其中两位药材难得,多少年才配出这两瓶来。本想着等过些时候,借着赵家的手送进宫里去,讨得贵人欢喜,也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如今见老太太对辛家姑娘的看重,自己又是打了保票的,这药送出去也是亏不了。
打定了主意,许大夫把两瓶药留下了一瓶,另一瓶妥当的放在了药箱子里。
翠缕随着丫头进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早已起身,披着一件翻毛大袖靠坐榻边,琉璃侍立在一旁,二太太坐在榻边的凳子上,屋里点着两个炭火炉子,又燃着地龙,如暖春一般,小丫头个个屏息而立,并不如同往日般玩笑。翠缕规矩的上前叩头,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老太太先没开口,取过丫头送上的羊乳用了两口,递给琉璃,用帕子擦了擦嘴,才开口道:“说说,姑娘这病是怎么回事?”
“回老太太,昨儿姑娘一早还好好的,同几个姐妹赏花玩耍回来,人便有些倦了,奴婢几个只道姑娘玩耍累了,伺候姑娘躺下,想着传饭了再唤姑娘起来,却不想过了一会姑娘突然烧了起来,身上火烫的,叫了也不醒,奴婢几个都慌了神,后去请了许大夫来看,二太太得了消息也过来了,药煎好了,亲自喂姑娘喝了药。姑娘发了汗,后半夜就见好了。”
“早上还好好的?“
翠缕说完了,又伏低头,“奴婢几个没伺候好姑娘,请老太太太太责罚。”
老太太冷着脸,看着翠缕,翠缕兰缨墨菊都是她给辛缪的,要罚也不能当着媳妇的面罚,二太太自然晓得这其中道理,当下便说道:“老太太,眼下辛姑娘还病着,离不得人伺候。”
“恩。”老太太点点头,道:“这罚暂且先记着,你只回去告诉那几个,就说我说了,好生照看着姑娘,等到姑娘身体好了,自有姑娘处置。”
“谢老太太。”
翠缕又叩了头,老太太抬抬手,琉璃才敢上前拉了翠缕起来,翠缕刚硬生生的跪在地上,她听了声都觉得疼,问了这么长时间话,八成膝盖都青了。
老太太问完了话,翠缕倒退出了内室,刚出了门,脚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还是琉璃抽空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叫了个婆子来送翠缕回去,不放心又取了一瓶化淤膏着人送去给翠缕。想是辛缪那里不会备下这种药膏,这寒冬腊月的,别落下病根。
翠缕拿着药膏一叠声的道谢,回了小纱橱,辛缪已经是醒了,只是身上还懒懒的,人也没什么精神头。强撑着半坐起身,用了几口燕窝粥,却怎么也吃不下了,莺儿好歹劝着又进了两口,见辛缪当真吃不进,才把碗放到一边,端了煎好的药来与辛缪。辛缪倒不用莺儿劝,也不需喂,自己端了碗几口喝干,黑色的药汁子,入口苦涩得辛缪直皱眉头,墨菊端了果脯来,辛缪含了一颗,这才好些。
莺儿扶着辛缪躺下,与辛缪拉起被子盖好,说道:“姑娘不需担心,大夫来看了,说姑娘这病不碍的,喝上两副药便能好利索了。好好养几天,必不会落下病根的,来京的路上姑娘受了一次凉,也不听劝,就急着赶路,这下可是吃了亏了。照我说,姑娘还是快些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我知道了,快别念了,念得我头晕。”
莺儿被辛缪的话吓了一跳,险些真的以为自己吵到了辛缪,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说,兰缨提了小半框银丝炭进来,把炭火炉子里的火拨得旺了些,莺儿按照辛缪的吩咐把帘子留了条缝,见辛缪睡得沉稳了,自己取了没做完的绣活坐到一边守着,只一会,便打上了哈欠。
兰缨正在同翠绿说话,一边说,一边吩咐小丫头提热水来与翠缕捂了膝盖擦上药膏,墨菊便进来替了莺儿,“昨夜一夜没合眼,你先去眯一会,这里我守着姑娘。”
“可……”
“都是伺候姑娘的,你担的哪门子的心?”
被墨菊一句话点出心事,莺儿红了脸,倒也不好再坚持,留下墨菊出了内室,走到屏风里边的小榻上,只想着眯一会,不想却实打实的睡了过去。
兰缨同翠缕说完了话,让翠缕先去歇息,姑娘这里一时半会还用不到人,转过屏风,见莺儿睡着,身上只盖了件大毛衣服,吩咐小丫头取一条棉被来与莺儿盖上,又去看了辛缪,见墨菊正守着,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兰缨趴到一边的桌边上,道:“我且眯一会,半盏茶后你叫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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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夫说辛缪这病不重,到底是养了两天才能下地,第三天,辛缪有了精神,再不敢在床上躺着,早早就起身去与老太太问安。老太太正同大太太二太说着话,见辛缪来了,也不让辛缪见礼,一手拉着辛缪搂在怀里,摩挲着辛缪的发顶,“好孩子,这病得小脸都瘦了一圈。也不在床上好好养养,这刚有点精神就往外跑。身上可好利索了?”
大太太笑着道:“辛姑娘这是孝顺,这身上刚好就想着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大太太这话说得熨帖,老太太笑得愈发和蔼。二太太冷眼瞅着,见着老太太开心,到底是没在这当口找不自在。
离年日进,赵荣每日去户部点卯,忙得脚不沾地,又加上宫里传出确实消息,八皇子开春便要选伴读入宫陪读,赵谨忙着四处走动,赵廉也不得闲,年下须得开宗祠打扫,一应贡品器具都不得丝毫马虎,府里二太太没承想今年会忙得这个样子,顾不得把权,回了老太太,且不论大太太与大少夫人,凡是能帮得上手的,皆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却说大太太二太太今天早早就来见老太太,就是因着连日大雪,离得近些的庄子年货这两日还能陆续送到,离得远些的,八成会迟上些日子,这日子一错开,又得是一番忙碌。
老太太搂了辛缪坐在榻上,二太太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昨个两个庄子上庄头拉了年货过来,本该是老爷去的,却不想大老爷正忙着着人打扫宗祠请神主,二老爷去了太傅刘大人家,三老爷也是忙得不见了人影,外边人来报,拉年货的车子都排到了门口,亏得外门的赵二管家有些见识,立刻派人去回了大老爷,又仔细核对了禀帖,这才没出了差错。”
“可不是。往年里这庄子上送的东西哪天到都是有数的,偏今年雪大,错开了时间,这年下又忙,要是有一个看顾不到,也是错处。昨个大老爷回来还说呢,这请年酒的日子可曾拟好,我一拍巴掌,可不是还没定呢!”
老太太听了大太太同二太太说话,只笑道:“这家大业大的,旁人看着光鲜,却不知这里面有多少操心事,一个做不好,便是天大的错处。我年轻的时候,也没太太教我,只一个人逞能,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现如今你们事事都有章程,同我这老婆子抱怨哪门子?”
大太太二太太听了老太太这话,都禁不住笑了,只说把她们妯娌捏起来,却也比不上老太太一个指头。
“你们却别哄我,只把这年底的事情都妥当办好了,方才得了我的心,否则,看我放过哪一个?”
“老太太还能吃人不成?”
老太太不防二太太说出这么一句来,当下脸也板不住了,屋里众人都掩嘴笑了起来。
这边正说着话,外边就有小丫头报说:“三太太来了。”
帘子挑开,辛缪只觉眼前一亮,一个细高挑的妇人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那妇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瓜子脸,丹凤眼,唇色鲜红,挽着高髻,髻上插着一串鲜红绒花,斜插两只凤头钗,额前吊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耳上垂着两条细金流苏,颈项间一个足金项圈。身着撒边长裙,绣着穿蝶牡丹的红色褙子,若不是听到丫头报说这是三太太,辛缪还以为眼前的妇人是大姑娘赵茗的同辈人。三太太这身打扮倒是富贵,也是好看,只对比着大太太二太太的稳重端庄,这三太太往那一站,倒缺了几分正室夫人的威严。这又不是年轻媳妇,三姑娘赵芸今年都十三了,虽说不是这位三太太生的,也得称她一声母亲,这三太太平日里做这种打扮,可真是有些过了。难怪老太太见了她,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不过听得三舅舅赵荣对这位填房夫人尚算满意,却不知他满意的是哪个方面……
辛缪只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想这些,忙收敛了心思,端正做坐了。
三太太戴氏已经向老太太行了礼,也同大太太二太太见了礼,辛缪本想着给三太太见礼,却被老太太搂在怀里不松手。大太太同二太太对视一眼,同时勾了嘴角,二太太道:“弟妹想是还没见过莪姑奶奶的姑娘吧?姑娘身体还虚着,就想着给老太太问安,我同大嫂刚都在说辛姑娘孝顺呢。”
二太太把这话头一转,辛缪身体虚着,老太太正心疼呢。戴氏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虽然不忿,但也不能开口说辛缪不懂礼数,未给她这个舅母见礼,只得笑道:“二嫂说得是呢。”
老太太只佛爷似的搂着辛缪在榻上坐了,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在面前斗法。辛缪却是看出了一点苗头,虽然大太太同二太太不甚亲近,但是遇到这三太太,两位太太可算是同仇敌忾,那神情语气,还真是如出一辙,这三太太除了出身差点,还有哪方面让大太太同二太太如此不待见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