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师太一脸波澜不惊,“壮壮,娘亲曾多次和你说过,不准插手我的事情。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这个态度。壮壮,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娘,就不要让我替你担心,更不要将自己陷入危险中。”
秦裴极为不满,“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待在这个破庙里?难道你真的在意秦蒙的意见?”
“放肆!秦蒙是你父亲,你怎么可以直呼他的名字。”静心师太厉声呵斥。
秦裴一脸不屑,“他那样对你,他就没资格做我的父亲。”
静心师太叹了一声,“这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你不应该迁怒到他的身上。”
“想让我不迁怒他,可以,那你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为什么执意留在这里。是不是像颜氏说道,当年是你犯了大错,才会被惩罚,被关在这个破庙里。还是他辜负了你,让你伤透了心?”
秦裴厉声质问,眼中带着深沉的痛苦。
静心师太轻叹一声,“颜氏是你的继母,你对她多少应该有点尊重。”
“哈哈……你让我尊重颜氏?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娘,你是我的亲娘吗?”
“啪!”
突然之间,静心师太一巴掌就打在了秦裴的脸上。
静心师太显得很愤怒,很痛苦,很后悔,很矛盾……各种复杂的情绪从她眼中一一闪过。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宋安然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着这对母子撕逼?
宋安然猛地起身,“我想我应该离开。”
“不用!”秦裴大声叫住宋安然,“不用离开。宋姑娘,你是聪明人,也是和此事无关的第三者。你来评评理,我娘做得对吗?”
宋安然一脸为难之色,这对母子之间的事情,说什么她都不能插手。
真要插手,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宋安然当然不可能将自己陷入那样尴尬的境地。
她对秦裴摇头,拒绝秦裴的请求。
秦裴呵呵冷笑起来,摸了摸被打的左脸颊。
静心师太一脸心疼,却又倔强不肯说一句委婉的话。
她盯着秦裴,眼神直接又冷酷,“秦裴,我对你有一句忠告,做好你自己,不要去过问长辈们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追究十几二十年前的真相,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那我算什么?”秦裴质问。
静心师太慈爱一笑,“你当然是我的儿子。”
“谁知道?这世上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娘还活在世上?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娘做着尼姑,正准备老死在这破庙里。”秦裴整个人都在颤抖,显得格外的痛苦和悲愤。
静心师太伸出手,轻抚秦裴的脸颊。秦裴想要躲开,却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静心师太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你也知道,如今宋姑娘也知道。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我想让世人都知道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镇国公夫人的位置是你的,颜氏没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秦裴大声反驳。
静心师太一脸痛苦,纠结,“壮壮,你为什么这么死心眼?现在这样子不好吗?等你将来娶妻生子之后,你将你的妻儿带来见我,不也是一样吗?”
“不一样。我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喜欢。”秦裴掷地有声地说道。
“娘,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为了我,回到国公府好不好?”
“不好!”静心师太想也没想,就严辞拒绝了秦裴的要求。
“当年,你才刚出生,才这么大一点点……”
静心师太比划了一个小婴儿的模样,然后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都能放弃你。如今你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我更不可能回去。而且你也不需要我留在你的身边。”
秦裴顿时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痛苦。他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冷冷地说道:“你永远都这么狠心绝情。当年我才刚出生,你都可以放弃我。如今我已经成年,你更不会在意我的想法。”
“是,我的确不会在意你的想法。”静心师太冷酷地说道。
秦裴点点头,挺直了身体,“我明白了。告辞!”
秦裴急匆匆地离去。
宋安然看到这一幕大皱眉头。她觉着自己也该离开了,于是转身。
宋安然刚走出两步,就被静心师太叫住了,“宋姑娘,请等一等。”
“师太有什么吩咐吗?”宋安然回身,看着静心师太,这个秀美温和却又冷酷无情的女人。
静心师太看着宋安然,问道:“你不是觉着我很无情?”
宋安然斟酌了一下,点点头,“是有点无情。秦公子只是想让你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生活在一起,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静心师太问道。
宋安然缓慢说道:“对师太来说或许不重要,不过对于秦公子,显然很重要。”
静心师太苦笑摇头,“不是那样的。秦裴并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他只是想让我回到国公府,去证明一些事情。通过我来反驳别人的错误,从而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
宋安然沉默不语。
静心师太长叹一声,“你一定很好奇,当年我为什么会假死离开国公府。”
宋安然没有否认,“是,我的确很好奇。”
“不过我不不能告诉你真相。我只能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静心师太自嘲一笑。
宋安然问道:“师太的苦衷,秦裴知道吗?”
“知道一点吧。宋姑娘知不知道我的俗家姓氏?”
宋安然点头,她调查过秦裴,对秦裴的身世知道一点点,“师太俗家姓吕?”
“正是。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娘家和皇室的关系?”
关于这一点,宋安然就完全不知道了。
静心师太嘲讽一笑,说道:“泰宁帝的皇后是我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比我小一岁。可是她已经死了十多年。”
宋安然大吃一惊,“难道师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诈死离开了国公府?”
静心师太摇头,轻声说道:“不完全是。只能说我的姓氏和家族,是我离开国公府,离开秦裴的诱因,而不是根本原因。至于根本原因,宋姑娘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宋安然点点头,说道:“我懂了!谢谢师太告诉我这些。关于师太的事情,我会保守秘密,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我的丫鬟,师太也可以放心,她们都是嘴紧的人,同样不会对人说一个字。”
静心师太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和我家壮壮真的很有夫妻相。”
宋安然哭笑不得,“师太,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再说了。对我的名声不好。至于我和秦公子之间,应该没可能。”
“那可不一定。时间还长着,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我的儿媳妇。不如从今以后多来看望我,趁机讨好我这个未来婆婆。”
宋安然摇头笑道:“我是不会上当的,师太还是别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这样做对大家都好。”
“你这孩子!罢了,不勉强你。”
宋安然躬身告辞,带着白一和喜秋走出庵堂后山。
喜秋拍拍心口,“奴婢都快被吓死了。秦裴的娘好凶!”
白一瞪了眼喜秋,被这点小阵仗吓住,真没出息。
喜秋有点不服气,“难道姑娘和白一都没觉着意外吗?”
“当然感到意外。谁会想到,随随便便走进一个小庙,碰到一个人,竟然会是秦裴的亲娘。而且传闻中秦裴的亲娘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宋安然微微低头,心想秦裴现在一定很难过吧。任谁遇到这么一个,一会温和一会冷酷,一会慈爱一会绝情,变脸如翻书般容易的娘,都会很崩溃的。
宋安然现在突然有些理解秦裴的一些言行。
他身为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却从不靠身份吃饭,更不靠脸吃饭,也从不在外面张扬自己出身家世。总是一脸酷酷的,独来独往,和任何人都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这样的人,在颜宓看来是愚蠢。在宋安然看来,是特立独行。
在所有表象的背后,其实隐藏着自出身带来的痛苦和自卑。
小小庵堂,要不要几步,就走了出来。
秦裴就站在庵堂大门口,望着山脚下如潮涌般的人群。
宋安然挥挥手,示意喜秋和白一都靠后。然后她缓步走到秦裴身边,轻声说道:“这里景色挺好的。”
不出意外,宋安然没有得到秦裴的回应。
宋安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是不是很愚蠢?”秦裴突然开口问宋安然。
宋安然挑眉一笑,“你指的是哪方面?”
“所有!”秦裴死死地盯着宋安然。
宋安然想了想,说道:“是挺愚蠢的。”
秦裴眼里喷火,“那你说说看,我究竟愚蠢在什么地方。”
宋安然望着山脚下的魅力风光,心头有些激荡。最后她斟酌着说道:“你身为镇国公府的嫡长子,就因为和你父亲闹别扭,所以对自己的身份不屑一顾,还主动放弃国公府的资源。这一点,我认为很蠢。
如果是我,我会用尽各种手段,架空你父亲的权柄,自己掌权,将国公府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上。到时候,就算想要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其次,你母亲的性格分明是吃软不吃硬。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我就能看明白这一点,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
想要争取你母亲的支持,让她说出当年的真相,你就不应该和她针锋相对,而是用孝心,用真心软化她。让她主动说出当年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都和你有着切身紧密的联系,甚至可以说关系着你的前程,你的终身。可是你偏偏在这两件事情上,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最为愚蠢的办法来处理问题。
得到今天这个下场,我是一点都不意外,也一点都不同情你。甚至可以说,你有今天,都是活该。”
宋安然的话好狠,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在秦裴的心口上,让秦裴又怒又痛又想杀人。
秦裴目光凶狠地盯着宋安然,宋安然回他一个笑容。
秦裴嘲讽地说道:“你可真够奸诈的。”
“谢谢夸奖。”宋安然一脸得意。
秦裴冷哼一声,“光说不练假把式。别光说应该怎么做,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做到。想当初,你被锦衣卫请去喝茶,按理你也应该和和气气的同江忠周旋,尽量不要撕破脸。可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尽和江忠对着干。要不是我,你已经死在江忠手上。”
宋安然却笑了起来,“我的情况和你的情况完全不同。当初我被请到锦衣卫喝茶,我已经做好的死的准备,也认定自己必死无疑。毕竟我没想到你会去救我。
所以我就想着,在临死之前,好歹要恶心恶心江忠叔侄两人,让他们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欺负的。所以我才会采取激烈的手段激怒江忠。
至于你,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娘,你和他们对着干,我是没看出有任何好处。反而让你四处受困。如果我是你,有这十几年的时间,我早就旁敲侧击的问出了当年的真相。”
宋安然眼中,是明晃晃的嘲笑。嘲笑秦裴的愚蠢,嘲笑秦裴的不屑一顾。
属于自己的身份地位,为什么不要。镇国公府的资源,凭什么让给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凭什么自己吃风喝雨,吃苦受罪,同父异母的兄弟就各种享受,还背着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名头。
好处都让兄弟们占了,自己就各种苦逼,还背上一个性子凶残的名声。
秦裴就是蠢货中的蠢货。堂堂世家子,将日子过得凄风苦雨,除了他也没谁了。
秦裴紧蹙眉头,“你也认为我错了?”
宋安然反问,“难道没有错吗?打个简单的比方,将来你的儿子也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秦裴皱眉不说话。
“如果你的儿子桀骜不驯,你会和他谈天说地,会和他说心事,说你年轻时候干的那些蠢事?”
宋安然的反问直击问题的关键。事情的关键就在于秦裴的态度。只要秦裴改变自己的态度,所有事情都会变得很容易。
秦裴突然问宋安然,“你就是这样忽悠宋大人,让宋大人同意你继续经营四海商行?”
宋安然抿唇一笑,“差不多吧。我和父亲的相处很和睦,我们都会为彼此着想,为宋家着想。所以我父亲对我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他相信我不会做出对宋家,对他仕途不利的事情。
至于你,我认为镇国公和静心师太,都没有这样的信心。他们不相信你会替他们着想,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会做出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
“所以他们会防备我,不会告诉我任何真相?”秦裴问道。
宋安然点头,“对啊!如果我是静心师太,我也会严辞呵斥你,不准你过问过去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秦裴苦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并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这话你自己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宋安然面露讥讽之色。
秦裴觉着自己好失败。
他盯着宋安然,问道:“我就这么让人不信任?”
宋安然无奈一笑,说道:“因为你没做过让人信任的事情。或许你对身边的人有过这样的举动,可是很明显你对自己的亲人,尤其是血脉亲情,没有做过让他们信任的事情。”
秦裴好奇地问宋安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具体的说,你是怎么让你的庶姐妹信任你?”
宋安然坦诚说道:“简单的说,就是摆事实,讲道理。具体一点,就是在替她们做决定之前,先将事情的利弊和她们说清楚,告诉她们不同的选择会造成不同的后果。之后的事情就是顺水推舟。
总之,你让她们觉着你很有本事,是真心替她们打算。就算有私心,也要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当然,有时候实在是说不通,也需要一点点强硬的手段。
采用了强硬手段之后,也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安抚她们。让她们知道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就算她们不领情也要将事情说清楚。反正我是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爱好。”
秦裴沉默了一会,才对宋安然说道:“你对身边的人很有办法。”
宋安然笑了笑。上辈子,她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奇葩事情。
私生姐妹兄弟找上门分家产,小三小四争宠闹上新闻,亲戚之间互相算计,男女之间分分合合,公司员工勾心斗角,商场老狐狸斗智斗勇斗关系斗后台。
她一个人周旋在各种奇葩事件人物中,还能游刃有余。
总之一句话,见过的事情多了,宋安然自然而然的修炼出一颗金刚不坏之心。
别说白姨娘,宋安平,宋安芸这类小角色,就是将她丢入后宫,宋安然自信,自己依旧能够所向披靡,化解一切危机。笑到最后的人,注定会是她。
有了这么一颗金刚不坏之心,就算是天塌下来,她照样能够微笑面对。对付两个庶姐妹,自然也不在话下。
秦裴望着山脚下的景色,“我得找她再谈一谈,认认真真的谈一次。宋安然,这次谢谢你。”
话音一落,秦裴转身进入袭月庵。
宋安然笑了笑,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是应该趁着机会好好谈一谈。
宋安然招呼白一喜秋,“我们也走吧。”
恰在此时,山涧一条小路上,迎面走来一群人。
一群丫鬟拱卫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艳道姑,缓缓朝袭月庵走来。
宋安然微微眯起眼睛,心头受了一惊。那道姑长得极好,堪称绝色。不仅仅是绝色,眉眼之间自带万千风情,眼中又微带忧愁。这样的女人,就是天生的尤物,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是她的脸,却不显得低俗狐媚,反而有一种高雅姿态。
尤其是当她抬头望着袭月庵时,眉间轻蹙,让人顿觉心疼。
哪里来的美艳道姑,怎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外的袭月庵。而且看她的派头,随行二十来个丫鬟仆妇,其中几个丫鬟身上佩剑,明显有武艺在身。
有这样的派头,出身自然不差,何至于去做道姑。
而且做道姑也做得四不像,倒像是假做道姑来掩饰真实的身份。
宋安然心头好奇,就站着没动。
美艳道姑被丫鬟们拱卫着,缓缓来到袭月庵门前,脚步一顿,就停在宋安然面前。
美艳道姑轻启朱唇,问道:“这位姑娘,你也是来拜访静心师太的吗?”
声音好柔,好酥,好麻。宋安然瞬间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声音落在男人耳朵里,杀伤力简直没谁了。
宋安然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客客气气地说道:“见过仙姑!小女子刚从袭月庵出来,正准备下山。对了,秦公子还在里面,正和静心师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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