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刚走进芷兰院,就听见陈姨娘在嚎啕大哭。
“老夫人,你可要替蔓儿做主啊。太太不给蔓儿吃的,还说不给她准备嫁妆。我家蔓儿嫁给颜定,本来就很委屈了。要是连嫁妆都没有,那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你给我闭嘴。当着老夫人的面胡说八道,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吗?”方氏气急败坏。
“你才闭嘴!”老夫人厉声呵斥方氏。
方氏一脸受伤的表情。
老夫人古氏也不理会方氏,径直来到床边,握住蒋蔓儿的手。看着蒋蔓儿脖颈处发紫的痕迹,轻叹了一声,“真是傻孩子,怎么就那么狠心。”
蒋蔓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也不说话,只是单纯的哭。将伤心,委屈,绝望,愤怒,仇恨,全都一股脑的哭出来。
陈姨娘在旁边助攻,“蔓儿可怜啊!没人疼,没人爱,如今连嫁妆也没有,这婚事不要算了。”
“胡说八道。和颜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老夫人古氏轻声呵斥。
和颜家攀上亲家,在古氏看来,这是一门对侯府极为有利的婚事。至少大老爷蒋准的仕途,可以托晋国公帮衬帮衬。
蒋蔓儿听了老夫人古氏的话,哭得越发厉害了。
古氏只当她是伤心没有嫁妆,于是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你的嫁妆老身会亲自盯着。颜家送来的那五千两聘礼银子,老身现在就可以做主,全部放到你的嫁妆里面。”
蒋蔓儿愣住,颜家送了五千两聘礼银子?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姨娘心头大怒,方氏竟然敢贪墨她闺女的聘礼银子。
方氏大惊失色,老夫人真是糊涂了,怎么连这个都说出去了。“老夫人,那聘礼银子……”
“你给老身闭嘴。大过年的,将人往死里逼,你还有理了吗?”古氏怒斥方氏。
三太太高氏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氏,“大嫂啊,这件事情你真的错了。颜家大方,给了五千两的聘礼银子,你怎么可以私自贪墨起来,还不给蔓儿准备嫁妆。就算蔓儿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能对她这么苛刻吧。什么好东西都留给菲儿莲儿,连颜家的聘礼银子也不放过,菲儿和莲儿受得起吗?”
“这是大房的家事,没你说话的余地。”方氏不敢和古氏顶嘴,可是不代表她会容忍高氏。
高氏笑嘻嘻的,“我就是路见不平。蔓儿也是我的侄女,我替她说话,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老夫人古氏说道,“老大媳妇,老身命你赶紧准备蔓儿的嫁妆。要是蔓儿的嫁妆太寒酸,老身就找你的麻烦。”
方氏气的嘴里冒泡,“老夫人,蔓儿的嫁妆儿媳早就开始准备了。陈姨娘之前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陈姨娘是大房的姨娘,她归你管,老身可管不了她。”
老夫人古氏拍拍蒋蔓儿的手背,又说道:“好孩子,你安心养身体。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要是受了委屈就和老身说,老身替你做主。”
蒋蔓儿哭着说道:“孙女谢过老夫人。”
古氏笑了笑,“傻孩子,你是老身的孙女,老身自然要替你着想。”
古氏起身,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蒋蔓儿,然后就对方氏说道:“你跟老身过来,老身有话和你说。”
方氏惴惴不安地跟着古氏来到厢房里。
“老夫人?”方氏轻声唤了一声。
古氏一脸疲惫,“坐下说话吧。刚才让你受委屈了。老身也是没办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可能明着袒护你。”
方氏顿时泪如泉涌,“儿媳不委屈。只要老夫人能明白儿媳的难处,儿媳就不委屈。”
古氏欣慰地点点头,“蔓儿这件事情,你处理得太急躁。以后记得要克制自己的脾气。”
“儿媳明白。”方氏擦干眼泪,心里头好受了许多。
古氏又说道:“至于蔓儿这死丫头,你让人看紧了她,不准她和陈姨娘来往。大过年的,敢和老身示威,真是不知死活。若非看在她和颜定定亲,老身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顿。”
方氏张口结舌,古氏画风转变太快,让她有点适应不了。
稳住心神,方氏问道:“老夫人,那五千两银子,真要添到蔓儿的嫁妆里面?”
古氏笑了起来,“老身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目的就是堵住所有人的嘴,你还当真了。你身为当家太太,老身相信你肯定有办法将嫁妆弄得好看一点,漂亮一点。”
方氏顿时笑了,“老夫人的意思,儿媳明白了,儿媳知道该怎么做。”
古氏欣慰地点点头,“这样就很好。老身就不回去看望蔓儿,先回花厅等你们。芷兰院内你好好安排,不要再出现任何纰漏。”
“儿媳明白。”
卧房内,宋安然坐在床头,送上代表心意的礼物。
“蔓儿姐姐好好养身体,别想太多。”
蒋蔓儿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握着宋安然的手。宋安然一时间竟然挣脱不了。
宋安然狐疑地盯着蒋蔓儿,“蔓儿姐姐想做什么?”
蒋蔓儿因为上吊,伤了嗓子,说话很困难,声音很嘶哑。她眼巴巴地望着宋安然,艰难地说道:“帮我!”
宋安然蹙眉,“帮你什么?”
“我……不要嫁给罗定。”
宋安然顿时怒了,不管蒋蔓儿会不会受伤,宋安然发狠一般的挣脱开蒋蔓儿的手。宋安然表情冷漠地说道:“我帮不了你。婚事已经定下,你就安心出嫁吧。”
蒋蔓儿呵呵冷笑起来,笑声犹如金属摩擦,极为刺耳。
“你不帮我,那我就去死。”
宋安然哼了一声,面露嘲讽之色,“用死吓唬我,蔓儿姐姐,你打错了算盘。你可以试试看,你死了我会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别说用死来威胁我没用,你就是被人挫骨扬灰,我也不会妥协。”
“你好狠的心。”
蒋蔓儿愤怒地控诉。
“你为什么不肯帮我?”
宋安然轻声一笑,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帮你?不是我让你在梅花宴上算计别人,更不是我让你嫁给颜定。你自己种的恶果,你自己吞,别指望我会帮你分担。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宋安然起身离去。经过门口的时候,和进来的方氏碰上。
方氏昂着头,冲宋安然哼了一声,“果然是姐妹情深。大晚上的还跑来看望蒋蔓儿。”
宋安然轻笑道:“见过大舅母。大舅母忙,我就不打扰了。”
宋安然没兴趣和方氏斗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这天晚上,虽然出了蒋蔓儿的事情,但是大家依旧开开心心地吃完了年夜饭,又聚在一起守岁,等待新的一年的到来。
大年初一的早上,大家早早的起床。
这一天,宋安然没有安排。用过早饭后,就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小书房。
小书房的书桌上放着两封信,一封是宋子期的,一封是冯三的。
宋子期在信里面报平安,又说了说沿路的风土人情,最后叮嘱宋安然照顾好宋家,照顾好所有人,等着他平安回京。
冯三的信就简单多了,信里面只说了一件事情,宋子期遇到了一位绝色女子。
那是出京后第二天的事情,在山上道观休息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一位绝色女子。宋子期和绝色女子聊得很投机,要不是因为要赶路,估计宋子期还想和对方聊个两三天。
冯三还在信里面说,那绝色女子看上去二十几岁的模样,做道姑打扮,可是言行举止就跟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身边也围了一群人伺候。冯三猜测,绝色女子是为了掩饰年龄,所以才做道姑打扮。否则那么大的年龄还不嫁人,世人都会很奇怪吧。
冯三还说,宋子期还写了一幅字,赠给那位绝色女子。而绝色女子则做了一幅画赠给宋子期。
看到这里,宋安然“嗷呜”一声,揉着额头,整个人都不太好多了。
宋子期这是和那个绝色女子看对了眼,彼此交换信物的节奏吗?这绝色女子莫非就是宋子期的正宫桃花运?
要不要这样啊!
宋子期刚出狼窝,现在又要入虎穴。这事情要是换做别的人,早就战战兢兢,一脸倒霉样了。
宋子期倒是好,出京第二天,就和别的女子谈天,谈地,谈风花雪夜,谈人生,谈理想,最后要不要谈一出情意绵绵。
宋子期这一身的桃花运也没谁了!
一个东平伯夫人不够,再来一个美艳道姑,是不是等宋子期回京的时候,后面还得跟上一串娇俏小娘子,组团成为宋子期的后宫。
宋安然嘴角抽抽,真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宋安然想了想,还是提笔给宋子期还有冯三写了回信。
给宋子期的信里面,宋安然将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都说了,包括侯府要去的三千两银子,宋安乐掉了八百两银子引出来的是非,京城内的各种流言蜚语,朝堂动静,宋安然全都事无巨细的写上,就连蒋蔓儿上吊自尽,最后被丫鬟救下来的事情都没落下。
写给冯三的信,宋安然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保护好宋子期,确定他的安全。同时留意宋子期身边发生的事情,如果发现异常情况,一定要及时警惕起来。
两封回信写好,装进信封,封好信口。然后交给喜秋,让喜秋赶紧将信发出去。
喜秋出门送信,喜春就进来禀报,“姑娘,张治来了!”
“他来做什么?莫非是来给本姑娘拜年?”宋安然开玩笑地说道。
喜春摇摇头,“姑娘,奴婢看他挺着急的样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宋安然顿时想到烧粮可能引起的各种后果,表情也严肃起来,“去将张治请进来。走后门,别让侯府的人发现。”
“奴婢明白。”
喜春急匆匆地出了书房,没过多久,就将张治带了进来。
张治面上有焦急之色,宋安然示意他先坐下来喝口水再说话。
一杯茶水放在张治手边,张治拿起茶杯,一口喝干茶杯里面的茶水。
然后后知后觉地说道:“小的粗鲁,请姑娘原谅。”
“没关系。你先喘口气,再和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宋安然语气轻柔,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作用。
张治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焦躁不安的心情。
“回禀姑娘,那些大粮商开始联合起来,共同抵制我们四海商行。”
宋安然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当初下定决心烧粮,宋安然就知道此举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大粮商们因为缺粮,不得不暂时妥协。可是一旦等他们恢复了元气,有了足够的粮食后,他们一想起之前烧粮,还有被胁迫的事情,就会恨得牙痒痒。然后就会想方设法的打压四海商行,报当日之仇。
距离烧粮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大粮商们现在才开始行动,已经算是客气的。好歹让宋家上下过了一个还算平静新年。
宋安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之前剩下的那些粮食,都卖光了?”
张治点头,“是!烧粮二天,那些大粮商就将所有的粮食买走了。小的当时按照姑娘的吩咐,价格提高了两成。那些大粮商眉眼都没眨一下,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说我们有多少粮食,他们就买多少。”
宋安然又问道:“原本存放在江南的那些粮食,现在在哪里?”
“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运了一半到京城。”
宋安然点点头,“那些大粮商现在开始抵制我们,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粮食,足够支撑到二月?”
张治点头,“最近这段时间,大粮商们四处调运粮食。拼着运费比平时高出两三成的风险,也要从四处调粮进京。很显然,大粮商们都被我们的那把火给烧怕了。”
烧怕了才好。
宋安然笑了笑,问道:“他们是怎么抵制的?”
张治说道:“他们派人拦住了码头,不准我们出货。又派人放火烧四海商行名下的仓库,还派人打砸商行名下的铺面。总之,就是不让我们出一文钱的货,想断了商行的财路,将商行逼出京城。
不仅如此,那些大粮商还派人在市井中,散布各种对我们商行不利的谣言,说我们为富不仁,是奸商,还说在商行做工的伙计,有被活活累死的,还有被活活打死的。累死的人,我们商行连烧埋银子都不肯给。至于打死的,直接用钱收买官府,此事不了了之。
如今我们商行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今天早上,还有老百姓自发组织,跑到商行名下的铺面拿石头砸门板。就连商行内的伙计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长此下去,我担心没人愿意继续在商行做事。”
宋安然心头冷笑一声。那些大粮商想将四海商行赶出京城,她怎么可能让那些大粮商如愿。
“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宋安然轻声一笑,“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先稳住商行的伙计,让他们不要慌,过些天事情就能解决。还有,将存放在江南的那些粮食,全都给我运到京城来。那些粮食你给我看好了,到时候我有大用。”
“姑娘不会又要烧粮吧。”一见宋安然露出狐狸似的笑容,张治就胆战心惊。
宋安然笑道:“当然不会烧粮。那么多粮食,不仅能养活人,更是白花花的银子。本姑娘之前才损失了二十万两银子,连带两船的粮食。这会又烧,本姑娘可没有那么败家。”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宋安然挑眉一笑,“当然是先给大粮商们一点点小小的教训。接下来,我们自己卖粮,敞开了***大粮商们低两成的价格卖粮给老百姓。此举不仅可以挽回商行的名声,同时还能让那些大粮商亏得裤子都不剩。”
“这样做,我们四海商行和大粮商之间的仇,岂不是越来越深,连化解的可能都没有。”
宋安然笑道,“张治,你需要学会一个手段,那就是打击一批,拉拢一批。那些大粮商并非铁板一块,你找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拉拢,然后狠狠打击那些一心和四海商行作对的粮商。我相信某些粮商,很乐意吞并其他粮商的生意份额。”
张治闻言,连连点头。“还是姑娘有办法。只是大粮商们未必会给我们卖粮的机会。”
“你等我三天,我会给你卖粮的机会。”宋安然肯定地说道。
张治有心问一句,三天时间如何能办到这些事情。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将话咽了下去。他明白,这其中肯定涉及到官场上的利益博弈。官场,恰恰是他的短板,他还是不问比较好。免得在宋安然面前显得太愚蠢。
张治领命离去,宋安然端坐在书桌前面,陷入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安然突然朝门外喊道:“白一,白一……”
“姑娘叫白一吗?奴婢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浪了。”喜春走进来说道。
宋安然说道:“喜春,你去准备一份礼物,要珍贵,要文雅,什么金啊,银的,就别拿出来现眼。”
“姑娘是要出门吗?”
宋安然点头,“我要出门拜访一位老先生,一会你们跟我一起去。”
“奴婢遵命。”
喜春按照宋安然的要求,准备了一副字画做礼物。宋安然见了,却皱起眉头,一点都不喜欢。
恰好喜秋回来了,宋安然就问喜秋,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送给有学问的老先生。
喜秋笑道,“姑娘,库房里有一套象牙制作的筷子汤勺,姑娘觉着怎么样?”
太俗!就跟暴发户似得。
不过宋安然转念又想,闻先生这辈子什么都见识过了。唯独异域风情没见识过。送点海外的东西,也算是一番心意。
宋安然认可了喜秋的建议,不过否决了象牙碗筷汤勺,这种东西宫里面可不缺,闻先生那里估计也有。
宋安然提笔,亲自拟定了一份礼物单子,让喜秋去准备。
同时宋安然以游记的形式,提笔写下关于海外风土人情的介绍。
大约写了一千个子,虽然字数不多,可都是干货,足以让闻先生对海外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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