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们今天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定,并且态度这样的坚决,”杨双吉看着下面或跪或坐着的四个儿子,沉着声音开口说道:“那么,以后就不要后悔,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兜着,再有一点,你们孝敬我和你娘的银子,那便是我和娘的私房钱,我们是用了或者存起来,都跟你们没有关系,即便是我和你娘有一天走了,在离开之前,也会将这些银子处理好,不会被当成分家的财产,至于我们如何处理,就跟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听了这话,杨天山愣愣地看着杨双吉,他想爹一定是被气狠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看来,以前的爹即使是心里那么想着的,也不会这么直接,不过,想着那些银子他并没有出一文,就算是爹后面将其全部都给老五,他也没意见。
杨天海也愣了一下,嘴里微微有些发苦,他明白今天做得有些过分了,只是,想到结果,他却一点也不后悔,虽然现在每个月还是要交出一半的工钱,可总比以前一文都不剩的好,至于爹的话,他很清楚即使他们的私房银子里有一小半是他出的,可爹会留给谁,这根本就是不用像的事情。
杨天江的想法和杨天山一眼,在他看来,这几个兄弟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哪一个不希望分开过日子的,毕竟爹娘掌家,那省吃俭用的日子他们实在是过够了,特别是四弟妹嫁过来之后,闻着肉香,吃着窝窝头,大人还好些,只是自家小孩眼巴巴看着还有那羡慕的眼神,不知道其他兄弟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受不了。
杨天赐是更加不会有意见的,别说爹一定不会亏待他,就是那些银子不给他,他也无所谓,在锦城开了眼界以后,方才知道他们以前的争吵算计是多么的幼稚和短视。
看着沉默不语的几个儿子,杨双吉蹭得一下站起身来,这里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急需出去走走,“老五,你们兄弟几个把契约写了吧。”留下这句话,人已经除了堂屋。
原本心情就很是不好的杨双吉,一出门,便看见脑袋包成萝卜一样的杨天河,这个今天就分户出去的儿子,此时正做在井边,将打了皂角的衣服举到与他视线平行的高度,速度很慢却认真仔细地搓着。
“老四,你。”杨双吉刚想像之前一般教训这个儿子的,可话到嘴边,想到老四已经分出去了,屋内的四个儿子又那样,即使是孝顺的老大和老五,他也觉得他们并不理解他这个当父亲的苦心,一想到这些,便一脸的黯然。
再说杨天河,想着等伤好了就开始新生活,但没坐一会,就想到他其实只是脸上有伤而已,其他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没有,闲不住的他便慢慢地拿盆,装要洗的衣服,去井边,打水,洗衣服。
平日里熟练的动作,因为视线的受阻慢了好几倍,不过,等坐在凳子上,拿起衣服开始洗的时候,心里是非常有成就感的,至于偶尔从堂屋飘进他耳朵里的吼声,杨天河就当没有听见,直到他爹点名的时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平静地看着杨双吉。
又是那样的眼神,杨双吉一对上杨天河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得很,可他能说什么,昨天族里的人已经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哎!杨双吉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着烟杆背着手就走了出去。
杨天河疑惑地看着杨双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爹不是最要面子的吗?现在这个时候出去,能受得了村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昨天闹出那么大的事情,现如今恐怕整个村子都在谈论这件事情,爹不会被他的那些兄弟打击傻了吧?
算了,反正也跟自己没有关系,杨天河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衣服上,嘿嘿,司月回来看着已经洗好的衣服肯定会吓一跳的。
“这是祛疤膏,你拿着吧。”司月将小宝送到王雪君面前,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一个精致的青花小瓷瓶,愣了一下,听到王雪君这么说,笑着接过,“多谢王大人。”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杨家村发生的事情,还有手里这从瓶子看来都是高档货的祛疤膏,司月也不推辞,毕竟杨天河是真正需要的,再说,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你推辞或者客气反而矫情得很。
等到司月离开县衙的时候,办好分户书就一直坐在远处的杨双盛终于站了起来,眼里带着笑意,若昨日的事情是他的推测,那么,现在无疑就证明了这一点,难怪今天办事都格外的顺利,估计是县令大人特意地打过招呼的。
唐家湾,村长唐强的四个儿子被打,一个比一个严重地抬回村子,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嘀嘀咕咕,要知道在唐家湾,这四兄弟可是称王称霸的存在,好些被欺负过的人眼里都带着幸灾乐祸,甚至巴不得那四人就此废了。
在村口不远处拾柴火的女人,一个个说得是热火朝天,“听说了么?唐平去岳家拜访被打了!”一人小声且神秘地说道,那副模样,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一般。
“早就听说了,”另一人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你知道唐平的三个兄弟本想去给唐平报仇,结果被打得更是凄惨,也不知道现在清醒过来了没有。”
“那下手的人胆子真大啊,不知道他们是村长的儿子吗?”
“切,村长算什么,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那可是杨家村,听说绝大多数人都姓杨,还沾亲带故的,哪里像我们村子的,住得这么杂。”
“那倒也是,他们这么一头闯进去,被抬出来也不奇怪。”
“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他岳家出了个秀才老爷。”
“我也听说了,前些日子唐平媳妇还满村的吆喝,唐家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秀才老爷的麻烦他们也敢找。”
“喂,你们,对,就说你们呢,跑什么跑,再跑就把你们抓起来!”比起围在一堆讨论八卦的妇人,显然衙役的声音和他们标志性的服装,还有令人胆战心惊的官刀,都吓得这些妇人屁股尿流,本想一哄而散的,一听这话,两腿一软,便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官爷饶命啊!饶命啊!”
看着这些妇人的反应,一行的五个官差皱眉,打头地开口问道:“口口声声叫我们饶命,说,你们是不是干了什么犯法的事情?”
那些妇人一听这话,斗得更是厉害,猛地摇头,“冤枉啊,大人,草民什么都没有干,真的是清清白白老实得很的啊。”若是被抓了起来,即使是清白的,她们以后也没有活路的。
“既然是清白的,那你们哭什么,我问你话,老实回答。”官差的声音即使很是平常,但在那些妇人听来,都威严得很。
“是,草民一定老实回答。”一个个点头表态。
“知道村长唐强的家在哪里吗?”
那些妇人一愣,继续点头,“知道。”
“带路。”简介的话语让那些妇人愣了一下就回神过来,一个个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也不管一边的背篓,一群妇人努力地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领路,“官爷,这边。”
于是,原本的五人行加上七八个妇人,热热闹闹地朝着村长家而去,路上看见的村民,小心翼翼地观察官爷的表情,见他们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先是远远地跟着,原本的一个人变成两个,随后形成一堆,跟在后面,小声地嘀咕着。
唐强的家很好找,整个唐家湾最好的那一处院子便是,而此时的唐家,因为昨天的闹腾,如今才刚刚准备好早饭,四个儿子都有伤在身,并且大夫已经看过,至少要养上十天半月的,作为当家人,唐强的脸色自然不好。
而作为唐家人眼里的罪魁祸首,杨天美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猪头脸了,许多地方都被抓破,饶是如此,还是得战战兢兢地给众人端上早饭,谁他们一家人现在是看见杨天美就来气。
“滚,”婆婆周氏喝了一口稀饭后,看着准备在一边坐下的杨天美,厉声吼道,吓得杨天美一个哆嗦。
唐强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吃早饭,三个妯娌一想到躺在床上的相公,就恨不得再扑上去打一架,“滚!滚!”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跟着他奶奶瞎起哄,这其中,甚至还有杨天美刚五岁的小儿子。
杨天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低着头,转身就往厨房里去,却看见走进院子里的几位官爷,吓得面色惨白,结结巴巴地问道:“几位,几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村长唐强的家?”带头的人声音严肃,也提高了不少,让围在外面看稀奇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
“是,是。”杨天美吞了吞口水。
带头的官差一得到准确的答案,高声说道:“唐强身为村长,知法犯法,纵容膝下儿子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我们是奉了蔡大人的命令来抓人的,他们在哪里?”
“啊!”这一句话刚落下,不仅仅是杨天美傻了,就是外面的村名也震惊了,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我的娘啊,难怪村长家能建起这么好的房子,感情私下里做得都是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纷纷很有默契地倒退一步,太可怕了。
“官爷,是不是弄错了?”这时,唐强已经走出来,脸色虽然苍白,两腿在打哆嗦,但还是努力地保持镇定。
“哼,已经有受害者报案,证据确凿,你就是唐强?”带头人厉声质问。
唐强点头,正想询问,可官差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抓起来,搜。”简单的四个字,他后面的官差便动作迅速地行动起来,很快,屋内传来女人孩子的哭喊,男人的吼叫。
那官差可不管唐平四人是否受伤,动作粗鲁地将其绑上,扔到院子里就开始搜屋子。
“头,你看,这是在主屋内搜到的。”很快,一个官差就拿出一个用红色包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这一下,包括杨天美在内的好些人都睁大了眼睛,那熠熠生光的珠宝村民们最多也只是远远地瞧见过,如今在村长家里搜出这东西来,说明什么。
唐强清楚,这是带他女儿走的那个女婿给他的,可这话他能说吗?
“带走!”不过,就算是他说,得了命令的官差也不会给他机会,很是干脆的两个字,唐家的五个男人被绳子绑成串,在五个官差的押送下,在村民鄙视厌恶的目光下,离开。
而唐村长家,很快就剩下一群傻了眼吓破胆的妇孺,“我的老天爷啊,冤枉死个人啊。”杨天美的婆婆直接就坐在院子里,哭天抹泪起来。
“娘啊,现在要怎么办?”大儿媳妇坐在她旁边,哭着问道。
“老娘怎么知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别看这妇人平日里在儿媳妇面前是耀武扬威,可此时,心慌得哪里还有半点的主意。
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这八个字却给了杨天美提示,即使唐平对她不好,可到底也是她男人,是她几个儿子的爹,后面六个字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拦路两个字就不由得让她想到司月,“娘,我知道,一定是司月,她告到衙门去了。”
昨天的事情,杨天美并没有隐瞒地告诉了唐家人,“你就是丧门星啊,我们家被你给害惨了,”妇人脱下鞋子就朝着杨天美扔去,指着她的鼻子哭喊道:“没天理啊,我儿子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要被抓。”
“娘,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那贱女人撤销诉状啊,否则,爹和当家的他们,衙门是什么地方,想想都觉得可怕,哪怕多待一天,都会要人命的啊。”稍微有点脑子的女人哭着说道。
接下来,几个女人是边哭边想法子,期间还不忘用刀子眼去刮杨天美,最终还是决定带着这一家老小去求情,下定决心,那贱女人不答应,她们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司月回到杨家,看着院子里飘扬的衣服,还有蹲在炉子边看火的杨天河,上前,一把将他扯了起来,上下打量他的脸,见并没有染血才放心下来,“不是叫你不要乱动吗?”
“我有很小心的,”杨天河拿着柴块在地上写道。
“那吃早饭了没?”司月接着问道。
杨天河摇头。
“那去洗手。”早饭一直温在炉子上的,司月自己先洗了手,盛了饭,等着。
许是因为没有杨兴宝在场,这一次,司月并没有说昨晚那么多的话,不过,两人之间虽然沉默,却完全不显得尴尬。
早饭之后歇一会,杨天河又要接着吃药,等到这些事情都做完之后,已经是过不了多久就应该做午饭了的时辰了,“今天午饭稍微延后一些,”司月开口说道:“早上的时候王大人给了我一瓶祛疤膏,等两天给你用。”
杨天河点头。
司月收拾了一下屋子,见没什么事情可做,就把绣架搬出来,认真地绣了起来,杨天河却再一次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只得坐在一边,眼皮都不带眨地盯着司月。
“司月,你这个贱女人,你快点给我出来!”杨天美一行五个女人再加上孩子,哭哭啼啼地进村,自然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跟着来看热闹,心想着,这杨家怎么一出接着一出,越来越热闹了。
安静的院子,突然的声响让司月差点就扎到手了,皱眉,她虽然从不吃亏,自认战斗力也不错,可她也有想要休息的时候,放下针线,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哭叫声,站起身来,看着院子里的一群人,对着杨天河说道:“你就待在屋里,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说吧,什么事情?”快步走出去,看着哭得甚是凄惨的一群人,结果一群人只是哭,什么话都不说,司月不耐烦地问道:“来奔丧吗?你们家是谁死了?”
“呸,”杨天美一改在婆娘的软弱,好像回到自己的地盘一样,瞬间就强悍起来,“快点把我当家的放出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唐平啊,他怎么了?”司月皱眉。
“你还装,要不是你去衙门告他们,我当家的,还有我公公他们会被抓吗?什么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全是你污蔑的。”杨天美气得不行,顶着一张有些烂的猪头脸,扯着嗓子吼道。
“哦,”司月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想到这有可能是蔡大人的主意,“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这罪名是要掉脑袋的吧,既然县令大人已经命人将他们抓起来了,这就是好事啊,免得他们在害人,当然你们若是真没做,也应该去县衙,以县令大人的英明,是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大事啊!这年头,只要跟县衙扯上关系的,在村民眼里绝对都是大事,再一听那罪名,管他是不是真的,一个个都像唐家湾的村民那样,退了好几步。
“我跟你拼了。”杨天美这么做,是有些急着想要向婆娘证明,她真的不是丧门星,都是这女人搞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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