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松了口气,不论是好是坏,与皇帝说话总归不是件轻松的事。
这个时辰,也该回去就寝了。
夏侯沛抬步而走,却并未直去含章殿,她饶了路,选了一条从长秋宫前经过的偏路。
含章殿、太极殿、长秋宫并非是成一直线,长秋宫在太极殿之后,含章殿处于太极殿左后,自长秋宫前过,不是南辕北辙,也差不多了,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圈。
这一日下来,夏侯沛很累了,但她仍旧想要去看看。到了接近长秋宫的地方,她没有慢下步子,亦未曾令人去叫门,只是以一种平和的步调,自长秋宫前经过。她目视着前方,呼吸放得缓慢,眼睛是聚精会神,毫不斜视的,心却已越过这高大挺拔的宫墙,飞到里面去了。
一段宫道,总有走完的时候,当长秋宫逐渐落在了身后,一种名为失落与不舍的心情,也占据了夏侯沛的心房。
如此又过数月,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宫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说起来不算大,却让皇帝红光满面的事——薛美人有孕!
掖庭的一处房舍中,皇后坐于主位,四下妃嫔皆带着矜持的笑。
此处虽处掖庭,是品阶不高的妃子的住处,然一目望去,可见其中摆设精巧讲究。并无僭越之处,只是极尽舒适。可见这间房屋的主人非但得宠,还是个小心之人。也可说明皇帝喜爱她,却并没有昏了头疼,不曾赐她不该她用的东西。
此时,那初初有孕的薛美人正在座儿上坐着,她还未显怀,小腹是平坦的,早早换上的宽松的衣物并未使她显得瘦弱而宽大,反是将她衬得娇美出尘。
薛美人有了孕,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不得不来看看的,这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唤她母后的。
众人面上皆是笑着道贺,自夏侯沛之后,宫中再无婴儿的哭声。时隔十二年,又有了如此喜事。真是使人又惊又“喜”啊。
“殿中用度可够?但有需求,尽可说与内侍省与掖庭令。”皇后说道。
薛美人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小腹,面上浮现出几分害羞来,声线娇柔而婉转:“一切都好,谢殿下费心了。”
皇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要照顾好自己,圣人与我,都十分看重你这一胎。”
薛美人似乎有些意外皇后突然而来的关心,但一想到,这年余,她与魏贵人多有往来,皇后亦无察觉,又安下心来,这后宫毕竟是在圣人的手中握着,皇后虽尊贵,还能尊贵过圣人吗?虽如此,她是要做母亲的人,一切以孩子为先,也知要谨慎一些。谦卑的微笑:“是圣人与殿下抬举,妾,托龙胎的光了。”
皇后看看她,只一笑而已,自有旁的妃子来接话,不使场面冷下去。边上坐着的魏贵人亦不甘示弱:“圣人对阿薛的看重,咱们都看到了。”一面说一面笑着示意这满殿的陈设用器,而后又笑望着皇后,打趣道:“殿下哪儿能让圣人专美于前呢?”
薛美人闻言,忙怯生生,仿佛稍大声点儿便会受怪罪:“殿下早已颁赐过的。”这般声气,只让人怀疑她所言只为皇后掩饰一般。
听她这话,十一郎之母淑妃强忍着抑制不住的嘲笑,微微垂首,以手覆唇作掩。众人也多是看好戏的样子。
皇后抬了下眼,看了她一眼,温声道:“颁赐过又如何?就不能再赐第二次了吗?”话语一落,皇后身边的宫人便捧了早已备下的颁赐来。
薛美人万没想到皇后竟然又备下了赏赐,见四下妃子们已变了味的笑,顿时觉得自己出头太过,连忙推辞。那些赏赐之物都展示到了众人眼前。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对孕妇大有好处的一些物件,难得的贴心。
皇后赐下贵重物件,兴许是应付,但是这般精心准备的,必然是当真重视。妃子们相互间交流目光,原本带嘲的目光,也渐渐忌惮起来。连魏贵人都有点绷不住。
“都是御医看过的,正合你用。”皇后仍旧是好声好气,带着距离感,却让人丝毫无法从她的态度中挑出不妥。
薛美人感觉毛骨悚然。魏贵人更是大恨,自这阿崔做了皇后,她再没在她那里讨过一点好!
宫人恭敬地捧到了薛美人面前,请她过目。
薛美人惶恐不已,只看着长秋宫的宫人,都有一种步步败退之感。
在掖庭待不了多久,诸妃便散了。
本也不是多大的事,皇帝不缺儿子,除去夭折的,还有八个,女儿也有十一个之多,早已熟知做父亲的滋味,薛美人有孕,他是高兴,也仅仅高兴罢了,并无太多期待,就连朝臣,也压根儿没在意。
皇后登撵,诸妃躬身相送。薛美人仍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是这战战兢兢倒多了点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