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孩童不敢反驳皮猴,只得起身让开,待江生擦干身子上了床,皮猴突然想起白天龙师傅责罚他们时自己在旁边瞧见大师兄脱裤子的场景,便说道:“嗨嗨嗨,各位师弟,今儿个挨打时你们今天瞧见坛子的雀儿没有?”
“那有什么可瞧的,咱谁还没有?”一名孩童说道。
皮猴说道:“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他比我们大几岁,大一些也是正常。”
皮猴说道:“滴里嘟噜的,上面长着毛,要不是师傅要打我我都吓得叫出声儿来了。”
“长毛?”小铲子说道。“我以前看过爹爹的,好像男人长大了都会长毛。”
皮猴嗯了一声,说道:“怪不得这半年师兄都不跟我们一起洗澡了,原来是害臊,我估计这就是那个什么词儿来着,发育,对,就是发育!。”
江生听着众师兄弟们的讨论,眼皮子渐渐支撑不住。
到了后半夜,一阵阵轻哼声将江生吵醒,江生睁开眼睛看向皮猴,皮猴龇牙咧嘴地说道:“我屁股被打开了花,现在觉得跟火燎似的,疼死我了。”
江生皱着眉头,说道:“那我去厨房拎一壶水来,你自己用毛巾蘸着热水敷敷,这样能好一些。”
江生说着就起身到厨房拎暖壶,走过院子里的时候正看见楼上的房间还亮着灯,倒也没多想就回了弟子房。
皮猴趴在床上不方便下床,江生将皮猴的汗巾用热水打湿,递给皮猴说道:“你自己敷在伤口上吧,我要睡了。”
皮猴嗯了一声,将热汗巾敷在屁股的伤口上,他哼哼唧唧地说道:“江生,还不行,又疼又痒,要不你去坛子房里拿药水来给我擦擦,我要难受死了。”
江生点头,刚刚正好瞧见胡小猛的房间里传来灯亮,想必是胡小猛忘了关灯,于是起身上楼,脚步很轻,生怕惊扰到房内熟睡的胡小猛和喜儿。
由于梨园在日军进攻北平时曾遭到一次破坏,除了必要的墙洞和屋顶翻修过,门窗上的小问题并未修整,江生透过二楼的房门一清二楚地看见了门内的一切。
灯光透亮,床上的喜儿已经熟睡,隔板的另一面,胡小猛正坐在床边,右手不停晃动。
江生不知道胡小猛在干什么,他大气都不敢喘,也没再看,站在楼梯上考虑了一会儿就悄悄地下了楼。
回到弟子房后皮猴已经趴在床上睡着,江生也就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小猛叫醒众人洗脸刷牙,在龙师傅的带领下走出梨园,顺着梨园大街跑向远郊,一路上众师兄弟们都跟着胡小猛喊着号子,到了城郊的一条河边,龙师傅将徒弟们带到水草茂盛的地方,让徒弟们喊着呜呼哈嘿的练气号子,或雄浑有力,或婉转嘤咛。
江生起初还不适应,只得跟着众师兄弟喊的调子练嗓音,日复一日,直到两个月后。
这两个月以来,我、小五、赵大海和王虎每个星期都会搭黄包车到梨园看江生,每次江生当着众人的面儿出门时梨园弟子们都特别羡慕,先不说小五和赵大海会带些好吃的给江生,就算是跑出去躲躲懒也比将腿强行掰到头顶上要强,有时连续的跟头翻下来,早晨喝的几口汤都能从胃里喷出来。
龙师傅虽然从不打江生,但是江生是个倔脾气,唱念做打的基本功在这两个月里进步极快,竟能跟胡小猛做得一般标准,不输任何人。
梨园规矩里打通堂的意思就是连坐,一人犯错,全体受罚,江生虽说从不偷奸耍滑,但也总有练得不标准、累得偷懒的时候,被龙师傅瞧见了免不得打胡小猛几下,让他代为受罚。
有一次龙师傅查夜寝,发现众人都已经躺床上了江生还在院子里洗澡,就将所有人都罚跪在院子里。
江生生气,和龙师傅顶了两句嘴,他向来不喜给旁人添麻烦,龙师傅不饶,气得他眼泪哗哗的,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要走,被喜儿哭着抱着不给他走。
喜儿大病初愈后便从胡小猛的房间搬到弟子房中,自从上次生病龙师傅便不敢再让喜儿用冷水洗澡,每日都烧一壶热水专门给他用以洗漱。
喜儿天生一副好嗓子,任何音节语调都拿捏得极为标准,因生得玲珑标致,语态神情也相对到位,所以龙师傅对喜儿基本功的训练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大力度,平时犯错更是舍不得打,打也是轻轻敲几下以示惩戒。
北平那时候的戏楼不止一家,教唱戏的地方其实也不止梨园一处,只不过梨园最为有名,招的弟子也多。
一些戏楼常请的大拿尽皆出自梨园,他们上了年纪后,在私下授徒时,有遵守祖训的就会先到梨园请示龙师傅,虽说不论龙师傅准不准允人家都是要收弟子的,但这么个师徒礼数该走还是得走。
有唱戏天分的娃娃领到龙师傅面前给他掌掌眼,敬一杯入门茶,也就算可以进行拜师礼了。
戏楼里已经成名的大角儿得意于自己新收的徒弟,自然就要和龙师傅最后的关门弟子们比,谁知这么一比,武生没有一个能有胡小猛那般气概的,而唱花旦的角儿,一看喜儿和江生的长相,还没开口也就失了光彩。
喜儿的唱功技惊四座,每一个前来拜访的角儿都夸他是天生戏骨,有祖师爷庇佑。
江生在梨园虽然练得也有模有样,但终究也才练了两个月,架子才刚拿捏好,动作和神情略显生硬。
这倒不是江生不想练好,而是江生心里觉得别扭,所谓花旦,毕竟是个女角,江生虽然想学唱戏,但却是想主工小生,而不是工花旦。他以前在上海时家教甚严,规定男人一定不可以翘兰花指,所以即便江生唱得八九不离十,每次动作却僵硬得很,被龙师傅骂了不知多少次。
喜儿看得心急,倒是没想过江生这是要抢他的位置,私下里还交江生挪步和捏指的诀窍,怎样才能不显得生硬,江生倒也没直说,硬着头皮和喜儿学起来。
喜儿在面对众名角时毫无怯,一场戏唱下来也没几处可挑剔,于是应了一位名角邀请,在龙师傅的带领下到北平的广和酒楼搭了场戏。
那名角却是没想到演出会如此成功,捧场的宾客不计其数,都要求那小花旦再唱一曲儿,喜儿的名声便在这时候不胫而走。
先前我说过,日本人中也有喜欢听戏的,北平城横空出世了个小戏骨,无论是出于欣赏还是尝鲜,梨园都被要求要带着喜儿到日本宪兵队演一场戏。
一场灾祸就这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