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正想喝问:“那一个是曹司朋?快出来!”只见那壮汉把手一挥。周绮一怔,见那女子站了起来,笑道:“哥儿俩又要商量什么害人的花样啦,给儿孙积积德吧,回头别生个没屁眼的小子。”那壮汉笑喝:“放你娘的臭屁。”那女子笑着走了出来,把门带上,转到内堂去了。周绮心想:“敢情这女子就是小玫瑰,真不要脸。不过她的话还说得在理。”
只见那壮汉拿了四只元宝出来,放在桌上,说道:“曹老哥,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咱们是老交易,老价钱。”那瘦子道:“唐六爷,这几天大军过境,你六爷供应军粮,又要大大发一笔财啦。”周绮一听又喜又怒,喜的是那糖里砒霜竟在此地,不必另行去找,多费一番手脚,怒的是大军害得她吃了这许多苦头,原来此人还帮害人的大军办事。
那壮汉道:“那些泥腿子刁钻得很,你道他们肯乖乖的缴粮出来么?这几天我东催西迫,人都累死啦。”那瘦子笑道:“这两包药你拿回去,有得你乐的啦。这包红纸包的给那娘儿吃,不上一顿饭功夫,她就人事不知,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这可用不着兄弟教了吧?”两人哈哈大笑。那瘦子又道:“这包黑纸包的给那男人服,你只说给他医伤,吃后不久,他就伤口流血而死。别人只道他创口破裂,谁也疑心不到你身上。你说兄弟这着棋怎么样?”那壮汉连说:“高明,高明。”
那瘦子道:“六爷,你人财两得,酬劳兄弟二百两银子,似乎少了一点吧?”那壮汉道:“曹老哥,咱们自己哥儿,明人不说暗话,那雌儿相貌的确标致。她穿了男装,我已经按捺不住啦,后来瞧出来她是女子扮的,嘿嘿,送到嘴边的肥肉不食,人家不骂我唐六祖宗十八代没积阴功么?那个男的,真的没多少油水,只是他们两人一路,我要了那雌儿,总不能让那男的再活着。”那瘦子道:“你不是说他有一枝金子打的笛子?单是这枝笛子,也总有几斤重吧?”那壮汉道:“好啦,好啦,我再添你五十两。”又拿出一只元宝来。
周绮越听越怒,一脚踢开房门,直抢进去。那壮汉叫声“啊哟”,飞脚踢她握刀的手腕。周绮单刀翻处,顺手将他右脚剁了下来,跟着一刀,刺进心窝。
那瘦子在一旁吓得呆了,全身发抖,牙齿互击,格格作响。周绮拔出刀来,在死尸衣上拭干血渍,左手抓住瘦子胸口衣服,喝道:“你就是曹司朋么?”那瘦子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说道:“求……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周绮道:“谁要你的性命?起来。”曹司朋颤巍巍的站起,双膝发软,站立不稳,又要跪下。周绮将桌上五只元宝和两包药都放在怀里,说道:“出去。”
曹司朋不知她用意,只得慢慢走出房门,开了大门。鸨婆听见声音,在里面问:“谁呀?”曹司朋不敢做声。周绮押着他去牵了自己坐骑,两人上马驰出镇去。
周绮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喝道:“你只要叫一声,我就剁你的狗头。”曹司朋连说:“不敢。”周绮怒道:“你说我不敢剁?我偏偏剁给你看。”说着拔出刀来。曹司朋忙道:“不,不,不是姑娘不敢剁,是……是小的不敢叫。”周绮一笑,还刀入鞘,心道:“我还真不敢剁你的狗头呢,否则谁来给他治病?”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已来到那老妇家。周绮走到徐天宏炕前,见他昏昏沉沉的,烛光下但见满脸通红,想是烧得厉害。周绮一把将曹司朋揪过,说道:“我这位……哥哥受了伤,你快给他医好。”
曹司朋一听是叫他治病,这才放下了几分惊疑忧急之心,瞧了徐天宏的脸色,诊了脉,将他肩上的布条解下,看了伤口,摇了几下头,说道:“这位爷现在血气甚亏,虚火上冲……”周绮道:“谁跟你说这一套,你快给他治好,不治好,你休想离开。”曹司朋道:“我去镇上拿药,没药也是枉然。”
这时徐天宏宁定了些,听着他二人说话。周绮道:“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开药方,我去赎药。”曹司朋无可奈何,道:“那么请姑娘拿纸笔来,我来开方。”
可是在这贫家山野之居,那里来纸笔?周绮皱起了眉头,无计可施。曹司朋颇为得意,说道:“这位爷的病耽搁不起,还是让我回镇取药最好。”徐天宏道:“妹子,你拿一条细柴烧成炭,写在粗纸上就行了,再不然写在木板上也成。”周绮喜道:“究竟还是你花头多。”依言烧了一条炭,老婆婆找出一张拜菩萨的黄表纸来。曹司朋只得开了方子。
周绮等他写完,找了条草绳将他双手反剪缚住,双脚也捆住了,放在炕边,再将徐天宏的单刀放在他枕边,对老婆婆道:“我到镇上赎药,这狗大夫要是想逃,你就叫醒我哥哥,先把他砍死再说。”
周绮又骑马到了镇上,找到药材店,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总共是一两三钱银子,一摸囊中,适才取来的五只元宝留在老婆婆家里桌上,匆忙之中没想到要带钱,说道:“赊一赊,回来给钱。”店伙大急,叫道:“姑娘,不行啊,你……你不是本地人,小店本钱短缺……”周绮怒道:“这药算是我借的,成不成?将来你也生这病,我拿来还你。”店伙道:“这是医治刀伤的药,小的……小的不跟人打架。”周绮怒道:“你不会给刀砍伤?哼,说这样的满话!”唰的一声,拔出单刀,喝道:“我便砍你一刀,瞧你受不受伤?”店伙见了明晃晃的钢刀,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随即钻入了柜台之下。
周绮是富家小姐,与骆冰不同,今日强赊硬借,出于无奈,实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取药上马,天色渐亮,见街上乡勇来往巡查,想是糖里砒霜被杀之事已经发觉。她缩在街角,待巡查队过去,才放马奔驰,回到老妇家时天已大明,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徐天宏炕边,推醒他喝药。
徐天宏见她满脸汗水煤灰,头发上又是柴又是草,想到她出身富家,从未做过这些烧火煮汤之事,不由得甚是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心念一动,将药碗递到曹司朋口边,说道:“你喝两口。”曹司朋稍一迟疑,周绮已明白徐天宏用意,连说:“对对,要他先喝,你不知道这人可有多坏。”曹司朋只得张嘴喝了两口。徐天宏道:“妹子,你歇歇吧,这药过一会再喝。”周绮道:“干么?”徐天宏道:“瞧他死不死。”周绮道:“对啦,要是他死了,这药就不能喝。”将油灯放在曹司朋脸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瞧着他,看他到底死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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