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笑了笑,问道:“咱们回到襄阳有几日啦?”武三通道:“到今天已是第七天。”杨过脸现迷茫之色,道:“按理我已该毒发而死,怎地尚活在世上,也真奇了。”武三通喜道:“我那师叔是天竺国神僧,治伤疗毒,算得天下第一。昔年我师父误服了郭夫人送来的毒药,便是他给治好的。我这就请他去。”说着兴冲冲的出房。
杨过一喜:“莫非当我昏晕之时,那位天竺神僧给我服了灵丹妙药,竟连情花剧毒也化解了。不知姑姑到了何处?她如得悉我能不死,真不知该有多快活呢!”想到缠绵处,心头一荡,胸口突然如为大铁锤猛击一记,剧痛难当,忍不住大叫一声。自服了裘千尺所给的半枚丹药之后,迄未经历过如此难当大痛,想是半枚丹药药性已过,而身上毒性却未驱除,紧紧抓住胸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片刻间满头大汗。
正痛得死去活来,忽听得门外有人口宣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天竺僧双手合什,走了进来。武三通跟在后面,见杨过神情狼狈,大吃一惊,问道:“杨兄弟,你怎么啦?”转头向天竺僧道:“师叔,他毒发了,快给他服解药!”天竺僧不懂他说话,走过去为杨过按脉。武三通道:“是了!”忙去请师弟朱子柳过来传译。朱子柳精通梵文内典,能与天竺僧交谈。
杨过凝神半晌,疼痛渐消,将中毒的情由对天竺僧说了。天竺僧细细问了情花的形状,大感惊异,说道:“这情花是上古异卉,早已绝种。佛典中言道:当日情花害人无数,文殊师利菩萨以大智慧力化去,世间再无流传。岂知中土尚有留存。老衲从未见过此花,实不知其毒性如何化解。”说着脸上深有悲悯之色。武三通待朱子柳译完天竺僧的话,连叫:“师叔慈悲!师叔慈悲!”
天竺僧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闭目垂眉,低头沉思。室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开口。过了良久,天竺僧睁开眼来,说道:“杨居士为我两个师侄孙吮毒,依那冰魄银针上的毒性,只要吮得数口,立时毙命,但杨居士至今健在,而情花之毒到期发作,亦未致命。莫非以毒攻毒,两般剧毒相侵相克,杨居士反得善果么?”朱子柳连连点头,译了这番话,杨过也觉有理。
天竺僧又道:“常言道善有善报,杨居士舍身为人,真乃莫大慈悲,此毒必当有解。”武三通听了朱子柳传译,大喜跃起,叫道:“便请师叔赶快施救。”天竺僧道:“老衲须得往绝情谷走一遭。”杨过等三人都一呆,心想此去绝情谷路程不近,一去一回,耽搁时候不少。天竺僧道:“老衲须当亲眼见到情花,验其毒性,方能设法配制解药。老衲回返之前,杨居士务须不动丝毫情思绮念,否则疼痛一次比一次厉害。伤了真元,可就不能相救了。”
杨过尚未答应,武三通大声道:“师弟,咱们齐去绝情谷,逼那老乞婆交出解药。”朱子柳当日为霍都所伤,蒙杨过用计取得解药,早存相报之念,说道:“正是,咱们护送师叔同去,是咱哥儿俩强取也好,是师叔配制也好,总得把解药取来。”
师兄弟俩说得兴高采烈,天竺僧却呆呆望着杨过,眉间深有忧色。
第二十四回
惊心动魄
杨过见天竺僧淡碧色的眸子中发出异光,嘴角边颇有凄苦悲悯之意,料想自身剧毒难愈,以致这位疗毒圣手也为之束手,淡淡一笑,说道:“大师有何吩咐,请说不妨。”天竺僧道:“这情花的祸害与一般毒物全不相同。毒与情结,害与心通。我瞧居士情根深种,与那毒素牵缠纠结,极难解脱,纵使得了绝情谷的半枚丹药,也未必便能清除。但若居士挥慧剑,斩情丝,这毒不药自解。我们上绝情谷去,不过是各尽本力,十之八九,却须居士自为。”杨过心想:“要我绝了对姑姑情意,又何必活在世上?还不如让我毒发而死的干净。”口中只得称谢:“多谢大师指点。”他本想请武三通等不必到绝情谷去徒劳跋涉,但想这干人义气深重,决不肯听,说了也属枉然。
武三通笑道:“杨兄弟,你安心静养,决没错儿。咱们明日一早动身,尽快回来,待驱除了你的病根子,得痛痛快快喝你和郭姑娘的一杯喜酒。”杨过一怔,但想此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只得随口答应了,见三人辞出,掩上了门,便又闭目而卧。
这一睡又是几个时辰,醒转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不食,腹中饥饿,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便取过几块糕饼来吃,吃得两块,忽听门上有剥啄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
这时床头红烛尚剩着一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见进来那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含怒,竟是郭芙。杨过一呆,说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在床前的椅上一坐,秀眉微竖,睁着一双大眼怒视着他,隔了良久,仍一句话不说。
杨过给她瞧得心中不安,微笑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什么话么?”郭芙说道:“不是!”杨过连碰了两个钉子,若在往日,早已翻身向着里床,不再理睬,但此刻见她神色有异,猜不透她大清早到自己房中来为了何事,又问:“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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