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是晴是阴,夜岚都不知道,她已经睡了四五天了,军医说她差点死掉,肩头的伤口红肿发炎,在这个时代感染引起的发烧也是会要人命的。
夜岚恢复第一丝意识的时候,是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种力量将冰封的海水缓缓推动,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卷来,夹杂着冰凌的液体逐渐在血脉中奔流,那痛无处不在,铺天盖地地纠缠上来。她忍不住轻声呻吟,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了儿……了儿。”
了儿……谁在叫她?是父亲吗?是哥哥吗?和小时候赖床不起时一样,父亲总会皱着眉头叫她起床,她就是装作没听见,耍赖皮。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只想再次沉入海底,便可以躲避那如影随形的痛楚。
混沌中感觉到有人搬动自己,手臂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吊瓶在视线的某处,像个倒计时的钟摆,真的就是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巴里有血腥的味道,该是咬破了舌头吧。
后来她不知道北桥野为什么放了她,只是杀了一个厨子,那个日本人似乎临死前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北桥野没有给他时间,他不想让这个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想警示什么?
屋子的大门紧闭,里屋三面墙壁均挂着王羲之的字画,北桥野极爱中国的书法,尤其是书圣王羲之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字体,这个是北桥野杀了藏主一家,硬抢过来的,主墙壁上格格不入的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军刀。
夏夜岚从刀架上拿下长刀,这是北桥野的佩刀,光泽剔透,或许因为侵染了无数中国人的血液,竟多了几分寒气逼人。
刀鞘滑落,夜岚猛的横起长刀,她用力的挥舞着,每一个动作都很熟练,日本人崇尚武士道精神,习惯每天练习刀法,没有一日懈怠,夜岚便在一旁看,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只要北桥野不在,她便独自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先是树枝,后来木棍,最后才用刀。
北桥野跟她讲过剑道的精髓便是心神合一,是要存乎于心,发乎于心,要不抛弃杂念,要不必有执念,才能窥探剑道的奥秘。而她便是拥有强大的执念的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尽管现在不及北桥野熟练和迅猛,却已经掌握了所有动作。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她知道这些东西将来说不定能排上用场。
汗自鼻尖沁了出来,她想起断臂的女孩,她杀了她,很简单,北桥野很喜欢带她参观那些受刑的囚犯,只要夜岚不小心露出同情,哪怕只是眼神,北桥野就十分高兴的让夜岚斩杀那个人。
那样的恶趣味啊!
当刀刃砍下少女的头颅,硕大的地牢,仿佛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夜岚和脚下的那个人头。
那头颅的眼角还流着泪水,说不出的诡异。
夜岚听到身后北桥野满意的笑声,她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她竟然也想笑,这里太苦了,你解脱了。
人间,本就是无边地狱,血开出的路,或许才能通往极乐…
清晨的阳光照在床榻上,北桥野支起胳膊看着夜岚,折腾了一夜才让她睡下,解开她的捆绑,手腕上淤青一片,她总是挣扎,他可不想后背上布满女人的抓痕。
此刻的夜岚,几缕发丝因汗水伏在苍白的面颊上,无辜,脆弱,柔软,散发着诱人的芬芳,白皙的皮肤上,一道浅浅的划痕慢慢渗出了血,隐约有层层叠叠的伤疤,看在男人眼里,另类残破的美,别样的诱人。
他把她弄伤了,鲜血淋漓。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大人跟他说的话,要是实在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就毁灭它,然后自己去心疼——因为这份心疼将和那样东西一起,永远的成为你心中的一块疤,只属于你一人,谁也夺不走.
而眼前的就是一个属于他的,被他毁灭的女孩。
如果夜岚这时醒来,她就会看见这个在她生命里烙下不寒而栗的恐惧记忆的男人,唯一曾在她面前展露过堪称温情的表情。
他有些痴迷的抚过她昏睡过去还依然紧皱的眉头,鼻梁,嘴唇,下巴,天鹅一样的颈子,锁骨…收敛了冷厉诡谲的气息,姿势温情而危险却异常的蛊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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