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屋子里漆黑一片,蒹葭见那扇窗户在飓风下不停颤抖,暴雨冲窗袭来,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透的尽湿,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就像命悬一线的挣扎,颤颤巍巍,不能久留。她复忆起那梦,什么白袍仙人,什么离我而去?顿时脑中一片浆糊,画儿呢?她又去哪了?
蒹葭不耐多想,穿鞋下床,急忙携了搁置橱中的雨伞出门,她先去偏房探望,一无所见,又至院中四下寻找。
大雨倾盆,飘洒在她的白色单衣上,虽打着伞,也挡不住声势浩大的如斗大雨,她失声大喊“画儿”,那声音又立即消失在被大雨摔碎的空气里,天空的闪电惊若长虹,将乌云震慑惨白,轰轰烈烈,人世间微茫的存在,于此种境况下竟愈像沧海一粟,反抗不得,挣扎不得。
“画儿……画儿……”蒹葭不停叫喊,像一只惊弓之鸟,可是园子内只有她和画儿两人住着,画儿不在,四周又若鬼魅横生,自是吓得不行。在晦暗的逼迫下,蒹葭不得不从拱门出去,可双脚踏出了园子又不知道从何处去寻画儿。只见前方牵藤引蔓横尸在地,海棠芭蕉无可奈何的自葬淤泥,蒹葭惊慌失措,见诺大的刘府竟无一处掌灯,心底念叨着是不是还困在梦靥里。方如此想着,便见前方一漆黑飘忽的影子闪过,以为是画儿便跟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就差变成一堵城墙将人狠狠的压死,大雨在地面炸开,自港洞倾泻而下的溪流在远处升起雾来,隔绝了溪流对面的亭台楼榭,蒹葭一直尾随着黑影,在大雨的冲刷下,那影子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似乎又不是人影,从那扭曲不定的身段看来,道像是魅影,她被这个想法惊得顿住脚步,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影子便消失不见。
蒹葭被雨水打的全身无一净处,她抹了抹眼睛,四周空空荡荡,莫不真是遇鬼了!这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她连忙慌张的往左边小路逃去,在狂风大作的暴雨里到一断桥处,见湖面与骤雨死缠烂打,浑浑噩噩,复又下桥去,不过十尺,一接天的凌云怪石突兀在前,阻挡去处,那石块背靠后山,风景萧索,满目凄怆,花木和着流泥从山上俯冲下来,蒹葭遂又慌慌张张往回寻去。
如雷贯耳的风雨声依旧在继续,府内仍无人掌灯,无一喧闹。玻璃盏中的玉液,琥珀杯里的琼浆被浑噩的大雨吞噬,空空落落的碎片扎倒在地,隐隐间,只见远处的迷雾徘徊在溪流之上,渐渐地与天光相接,来来回回,在澎湃汹涌的大雨里,蒹葭忽然发现偌大的园中只有此处保存完好,并且愈演愈烈,便忍不住的走去,一步一步,湿透了的衣裳贴在骨头缝里,将血液浸的冰凉,蒹葭的身子慢慢融入苍茫的白雾里,白雾将她愈围愈深,直至看不见她一点光影。
在团团白雾的笼罩里,蒹葭什么也看不见,心头想着这烟雾是在溪流之上,怎么此刻竟可走入其间而不至沉沦,那雾又似乎是有隔绝的功能,竟然将雨重重阻隔在外,此地安安静静,朦朦胧胧,一缕轻薄的丝烟后是无数的烟缕,蒹葭走在其中看不清方向,走了良久,忽见前方地面有红色光点,不觉加快步子,向前跑去,那点越来越大,跑至跟前时,只见画儿七窍流血,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蒹葭大叫一声,软倒在地,未回过神,那扭曲的黑色魅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魅影转过身却还是背面,没有脸,没有分明的躯干,魅影对着蒹葭,声如丧钟,他道:“随我来。”
蒹葭瑟瑟的往后缩回几步,不停的摇头,那魅影从拳头大的黑眼洞里放出一道紫光,蒹葭被震慑住,虽然还想着挣扎,但总有一道很强的牵引力拉扯她往前行去。
走出层层迷雾后,夜空一道闪电,闪白半边天,雷雨骤作,她随着黑影一步一步向‘祭祀堂’走去。
‘祭祀堂’坐落在东大院,需入一九曲回廊,再经隔断花园,出西角门往西,至漆红穿堂前度一南北宽的夹道。
来到堂前时,黑檀大门‘吱嘎’一声重响,被一阵利如刃的大风刮开,那道魅影也即刻随之消失,蒹葭站在门前眉头一蹙,又不及多想,只见里面阴深一片,挂在房梁柱上的白帛恣意四扬,隐约瞥见七级阶梯,七辈宗族的灵位牌子摇晃不定,她站在原地彳亍不敢前,忽而牵引之力发作,她被腾空牵扯进堂中,黑檀大门‘怦然’一声又合转回去。
‘祭祀堂’内一共祭奠着四十九位先祖,此刻他们的灵牌像是附了妖魔体,挣扎不休,如山摇地震般晃动,那灵牌左右敲击桌面的声音如同战场上千万士兵厮杀的刀戟交戈声,震耳欲聋中带着银针穿骨而过的撕裂。
“你去哪了?快出来!你带我来这里作甚!给我出来……”
天旋地转间,蒹葭捂住耳朵不止的大喊,可那道黑影早就消失在九霄云外。
梁柱上的白帛越长越长,像女人的发丝源源不断的像蒹葭涌来,似乎那灵牌敲击的声音在为白帛的滋长伴奏,让它更长更细更尖利,蒹葭往九尺大门跑去,白帛也堵积而去,只一瞬,蒹葭的手腿便被白帛捆绑,两边的拉力将她悬在半空,白帛进而如曲藤缠绕着她每一寸肌肤,越绷越紧,将她绷缠的血肉模糊,她本还挣扎了一会,可到最后气息全无,突而‘轰然’一声阵响,四十九位灵牌全部倒塌,蒹葭的身体崩溃成无数尸肉,散落在每一樽灵牌上。
“不要……”
蒹葭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不停喘息,看看窗外,阳关明媚,天色正好。画儿端着水盆进来,见小小姐大汗淋漓,赶紧走来问道:“小小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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