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2)

刘纵的脸色白中泛青,紧紧咬着下唇,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他已动弹不得。

一旁桌上放着喝得只剩汤渣子的碗,刘纵在太监总管的位置上待了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傅辰猜测太医院应该是有人来过的,如果不是束手无策,也不会放任他在这儿慢慢等死。

但从现在这个冷冷清清的院子来看,宣判刘纵即将死亡后,那些平日巴结的、讨好的人恨不得离刘纵远远的,人走茶凉,不免令人唏嘘。傅辰很庆幸他在去监栏院之前,特意去了下太医院叫上了梁成文,虽然只是正三品的左院判,并非真正的太医,但医术不代表品级,梁成文虽年轻,医术却是相当精湛的。

刘纵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也听不到傅辰的叫唤。

那恶臭是床上的排泄物和地上呕吐物混合散发出来的,傅辰用扫帚快速扫完,来到床边摸了下他的额头。

很烫,发烧了!

傅辰过来,一是不想刘纵走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们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刘纵却十分照顾他,这次升职还多亏了他和海公公提出来;二是觉得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总该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心理医生严格的来说并不是医生,但他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一些大课所有系都会一起上,对于医学的基础知识略知一二,一些手术现场和解剖室也都是需要去现场观摩的。

他根据刘纵的情况,大约分析出了几种可能的病症,心中过滤一遍。

在等待梁成文过来时,傅辰也不嫌对方脏,收拾了床上床下的排泄物,又在门口张望了一番,没看到谁来探望,也没见到他的师傅,也是刘纵的徒弟慕睿达。或许能理解,人往高处走,刘纵这里已经日暮西山了,而李祥英现在却蒸蒸日上,过来看刘纵等于是让李祥英不痛快,谁会冒着这危险过来给自己的前途添堵。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心不免有些寒凉,傅辰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若等他以后生病或是将死之时,是不是也会落得无人前来收尸的境地。

傅辰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梁成文赶了过来。

梁成文收到邵华池的密令过,傅辰是自己人,如果有需要可以单独为傅辰问诊。

他猜测傅辰是邵华池的亲信,丝毫不敢怠慢。准备了下就兴匆匆赶来,发现床上躺着的是已经被诊断为命不久矣的刘纵,也没说什么,上前把脉。

见梁成文摇头,傅辰问道:“梁院判,刘爷得的是什么病?”

“是肠痈,但他是急性的,绞肠痧的一种。”梁成文又拿起旁边喝完的药,闻了闻里边的成分,“用的是大承气汤,得了肠痈都会开这副药,若是没有用,那么就回天乏术了。”

大承气汤,一直沿用到现在中医药方。

肠痈,在现代又叫阑尾炎。古代医术中对此也有记载,壅热肠腑、饮食不节等等都有可能诱发,现在刘纵已经发高烧了,针灸和汤药已是无用。这现象说明穿孔或并发了腹膜炎,也就是化脓了,那必须要尽快手术。一般发病时间是12到48小时,傅辰从选宫人开始就觉得刘纵脸色非常不好,那时候应该还不是急性阑尾炎,从刘纵倒下到现在,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也许,还有救!

急性阑尾炎是种常见病,在现代算小手术,但古代却不同,得了的人几乎都是没命的,属于绝症。

手术!他不会,他只能口述手术过程,但现在这里没有麻醉剂,没有手术刀,没有器材,身边只有一个不会动手术的太医。

“梁院判,您可会开膛破肚之术。”其实在原来世界的历史上,华佗就为人开刀医治过,中医博大精深,只是在技术落后的古代,开刀后容易出现感染,这里可没什么抗生素或是阿司匹林,不知不觉中就失传了。

既然华佗那时候就有,那么这个世界的历史上说不定也有。

傅辰说完,梁成文惊讶地望着这个小太监,沉吟良久,解答了傅辰的问题,“确有此事,我曾在古书上见过,但早就失传了,难道你是想为刘纵开膛?”

对于傅辰的大胆,梁成文也是叹为观止的。

晋朝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为什么开刀术一直没有传承的根本原因。

“我知道一些,我说,您来做,是否愿意试一试?”

梁成文见这私下没什么人,再者傅辰是七皇子的人,没有马上拒绝。他早年研究医书的时候就已经对开膛破肚之术非常好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实现,现在有现成的,他的确跃跃一试。

从上次在重华宫,梁成文被七皇子扔得满脸血,还有心情与墨画调侃时,傅辰就觉得这位太医性情并不迂腐,他才尝试提了这个意见,如果对方拒绝,也不会为此强求。

发现梁成文脸上有些意动,傅辰才问,“您有办法叫醒刘爷吗?开刀不是小事,可能随时会死。”

现代还有个家属手术同意书,古代当然也不能随便想如何就如何了。

“我……这命,本来就是要没的,你们想试,就试试!反正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

两人回头,就看到刘纵惨白着脸,对着他们说道。

他是痛醒来的,在知道自己得的是肠痈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现在听到还有一丝希望能治愈,当然愿意赌,横竖都这样了,他活到这把年纪也淡然了。

准备刀、剪子、针、线等工具后,傅辰见梁成文打算直接动手了,才阻止道:“您不用麻沸散吗?”

“何为麻沸散?”梁成文没听过这药方。

麻药并非西药的专利,早在华佗时期,就已经发明了类似麻醉剂的存在,就叫麻沸散,而且它非常安全有效,没有副作用,并且能全身麻痹,它的配方传说中有两种,傅辰说了其中比较广为流传的一种。

梁成文听完,整个人都兴奋地颤抖了,他激动地抓住傅辰,“若这麻沸散真的有你说的功效,它将是件多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梁成文曾经随军过,战场上有时候战死还是件好事,最惨的是残疾,断手断脚,在治疗那些士兵时,看着他们痛苦却毫无办法,那惨叫声就是到现在梁成文都记忆犹新。

他狠狠抱住傅辰,激动地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傅辰,我替晋朝的百姓和士兵,谢谢你!这药方能流传出去吗?”

“当然能,但您不能提到奴才的名字。”傅辰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药方,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条命。而他作为太监不方便流传这些事,梁成文的身份刚刚好。

“这怎么行!”梁成文不同意。

他心中有一股他人不能明白的执念,他出生医学世家,侵淫医术多年,从小随着爷爷走过晋朝的不少地方,看过许多苦难人,他致力于让自己游遍天下,救治百姓,只是父亲的意外死亡,让他舍弃了云游的想法,反而投身到了太医院。

他的父亲曾是太医院的正一品太医,也是曾为七皇子逼毒素的人,这也是他与七皇子有所交集的缘由。

后来晋成帝的母妃,如今被追封珍懿皇贵妃的女子病入膏肓,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一筹莫展,晋成帝当时说:“你们治不好母妃,就通通问斩!”

在皇贵妃薨逝当天,晋成帝一怒之下处斩了所有太医,以慰藉皇贵妃的在天之灵。

从那之后,梁成文就进了皇宫。

“您就说这是偶然得之的吧。”傅辰说道,他现在的身份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名声是负累。

“傅辰,你为何会进宫当太监,是有何难言之隐吗?”以傅辰之才,怎么看都像是某个隐世家族出来的。傅辰说的,甚至是他这个医学传人都惊叹的东西,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太监!

傅辰这时候不能否认,也不欲多做解释复杂化这件事,“一言难尽。”

梁成文理解地点头,他自己也是带着目的进宫的。在这宫里有能力的,谁都有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们还是赶紧治疗吧,刘爷拖不得。”

梁成文前去药材房抓了傅辰口中的药材,做好了汤药喂着刘纵喝下去。

在麻醉起效前,刘纵忽然道:“小傅,我记着你的恩情。”

他刚才身上还有排泄物粘着,恶臭无比,但现在却干干净净的,他知道这都是傅辰做的。

刚认识那会,他一直觉得傅辰这人圆滑,有手段,就是心思太深,患难了才能看清人心,这孩子心里有一面明镜,照的出这世道的鬼怪魍魉,当太监实在是可惜了!

“刘爷说的什么话,小的这办法可能会加速您的……”

“我老刘在这宫里过了几十年,什么没见过,到了将死之时,也只有你们愿意来看看我,冲着这份心意,就是去了地狱见了阎罗王,也能豪气。”刘纵眼角有些湿润,他对傅辰已经不用咱家了,“要是我还能醒过来,小傅,你可愿当我干儿子?”

太监是有认师傅当干爹的习俗的,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李祥英那样,认了很多干儿子,也就是一堆伺候他的奴才,还有一种是刘纵这样的,将干儿子真正当自己的孩子看的,不会随随便便认。

“干爹。”傅辰笑了起来,直接喊了。如果这真是他们活着最后一次见面,那么他不想给这位老人留下遗憾。

“嗳!”刘纵亲切的应道,笑得眼睛都见不着了,他想摸一摸傅辰,身体已经开始麻痹了,但他的心却是暖的。

刘纵缓缓闭上了眼,嘴角微微上扬了些,不是凄凉的,是开心的。

他脑子还清醒着,只是精神不济,他没什么力气了。

这是梁成文第一次动刀子,很是紧张,他全程都仔细听着傅辰说的注意事项。

“麻醉了后,第二步就是找切口。”傅辰指着刘纵刚才腹部最为疼痛的地方,“从这里,记住,要斜切,沿着肌肤的纹理,对,就是这样。”

看到血,梁成文还是抖了下手。

“稳住,不要担心!只有你稳住,我们才有成功的希望!”傅辰的声音,透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梁成文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神色没比刘纵好到哪里去,每一步都格外小心,更加用心听傅辰说的话。

傅辰不停安抚他,“很好,做得非常好!”

“不要急,慢慢切!”

“这样的切法,不会引起大出血,对身体损伤也会降之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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