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顾嘉文说过,厉害的经师,可以就圣人的一句话,发挥讲出十万言来,当时陆敏之还以为是顾嘉文夸夸其谈,但现在听着苏探花在讲台上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两个多时辰,陆敏之这才有些信了。
奇怪的是,他讲这么长,台下那些围了几层的学生也没有什么人嫌他啰嗦,没有人打瞌睡,没有人提前散场,大家都听得入神陶醉,如听佛语纶音。
陆敏之现在对四书五经也可以说算是比较熟了,但也没能完全听懂苏探花的讲义。因为他的讲经,不仅旁征博引四书五经的内容,还引用了很多史料,还涉及到了儒家之外的经典。
……
苏探花终于讲完时,全场还在静默陶醉中,仿佛还有余音绕梁不绝。
接下来,就是学生提问辩义。
有几个大胆的学生提了几个问题,苏探花听到问题都基本不作停顿一一解答,回答得有长有短,却都能让听众心悦诚服。苏探花解答的最长一个问题,是台上那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少年展书官问的。
他问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
“曾点之志,不求为政,乃‘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似乎志在游乐。《庄子.逍遥游篇》亦云:‘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曾点之志,与庄子逍遥游之义暗合,然则圣人洒子路等人之求政为政,叹“我与点也”,亦与赞道家之逍遥无为游乐吗?弟子不敏,还请先生明示。”
苏探花听了这个问题,闭着眼轻叹了一声,然后睁开朗朗如电的双眼,又开始滔滔不绝了:
“贤哉子之问也!圣人与点之叹,确有赞曾点逍遥游乐之志,然则圣人之乐,与庄子之乐,有同亦有不同。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又曰:“饮水,饭蔬食,曲肱而枕,乐在其中也!”又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圣人弟子三千,颜渊为第一高足,最能登堂入室得圣人器重。圣人以他‘不改其乐’叹其贤,又称自己‘乐在其中’,可见若能识得圣人之乐,就离窥得圣人之道不远矣!”
“曾点之志,亦在从乐见道,所以圣人对其赞与。曾点之乐,上法天时,下遵地利,中挈人和,以得圣人气象之仿佛。莫春者,天时之畅也,沂水雩台者,地利之美也,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长幼有序也。浴水乘风,歌咏而归,众乐也,各得其乐也!”
“孟子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诗云:鸢飞戾天,鱼游于渊。鸢飞于天,鱼游于渊,逍遥之乐也,各得其乐也!若使鸢在渊,鱼在天,则无序也,乱也,鸢与鱼皆不能得其乐也。”
“圣人之乐,亦在逍遥,此与道家同也!然则圣人之志,非在于一己之乐与逍遥,乃为以礼建序,万物各得其位,各遂其性,各得其乐。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亦是逍遥之义,乃圣人道穷不行之叹也。若明君在位,大道能行……”
……
台上的苏探花抑扬顿挫侃侃而谈,台下的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那个少年展书官也跪坐在下位,俯首肃穆聆听。
后来从宋运新的口中,陆敏之才知道那少年展书官的身份有些来头,正是越王府的二公子张煜,当今皇帝的亲侄。本来苏探花从南都离职归来,越王是想要重金聘他做王府的专职西席的,但苏探花拒绝了越王的邀请,倒是接受了会稽书院特聘教授的邀请。
而张煜,也是书院的学生,他竟然没通过爹的关系,在书院中以自己的才学获得苏探花的赏识,被苏探花收了做入室弟子。
本朝规定,藩王三代以内,不能科举入朝做官,陆敏之也不知道张煜要进书院读书做什么。
最后,辩义答完,没有出现传说中的苏探花要当众收徒的环节,礼仪官一番象征性总结之话后就宣布今天的讲经结束,大家有序退场。
陆敏之退场后,和顾嘉文一起又来到墨香斋书店,买了一本簪花小楷诗帖,一块砚台,一支松烟香墨,让顾嘉文转交给程小艾。又买了两支狼毫笔,一本柳体诗贴,让顾嘉文带给程道生。
“难道,就没有送给我的什么东西么?我也跟你要离别啊!”顾嘉文拿着笔墨有些不满地对陆敏之嘟囔道。
“你要什么,我再去书店买给你就是。”陆敏之答。
“我要……呵呵,看你现在也是拖家带口地逃难就算了吧,等你以后有钱发达了再勒索你吧!”
“再见了敏之,明年春的童生试我想进场试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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