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说的都是极要紧的事情,偏偏听聂氏的语气里像是含了数也数不清的蜜。
新成亲的夫妻是不是都这样?
长亭回过神来,春深日暖,她眼里头是聂氏水润灵丽的双眸,看着看着便笑起来,所以说呀,自古女人成了大事的,芈八子算一个,吕后算一个,可惜呀,前者卧薪尝胆刺杀情人义渠君以保大秦疆土,后者匡扶吕家吕氏之乱险些搅乱大汉朝纲,好似女人生来便比男人多了几窍玲珑心,长发挽青丝,更容易优柔寡断也更容易被情爱蒙了眼睛,思量的事儿比男人更多,自然便比男人更难做好。
长亭没由来地大叹了一口气,不晓得为了谁。
长亭请聂氏往研光楼去,聂氏不卑不亢,将一坐下便呈了三本册子上来,都是广德堂近三年的人员调度、银钱出入和私库封存,长亭打开翻了一页便又合上了,笑着看聂氏,“阿娇是长房的姑娘,嫂嫂给阿娇看广德堂的内务作甚?这可不干阿娇的事!”
聂氏坚持将册子往前推了推,“十七与我心里很明白,若没大姑娘撑腰,广德堂指不定怎么乱呢?白总管可不是任谁都给面子的。”
长亭多久没同这样爽利聪明的人说话了?
玉娘...
嗯,大约陆长庆走了,最不高兴的就是玉娘了吧。
毕竟心智上,没人垫底了。
长亭将册子再往回推,“一要做,那二也要做。给我看了一次,那明年还看不看了?嫂嫂和十七哥若要调整人事变动,是不是还要同我说呀?现今这就是你们自家的家业了,没甚大错都和光德堂没关系,这是祖上便定下来的规矩,阿娇何德何能?连祖上的规矩都能破了?”
聂氏半分犹豫都没有,当即说道,“一次看了二次也看!我与十七都是头一回管这样大的一份家业,我们不清楚应当如何走下去,大姑娘你是知道的,十七爹娘走得早,屋里没长辈,想来想去也只好向大姑娘求援。”
就算堂上推诿陆五太夫人的那些说辞不是聂氏想的,可就凭聂氏如今这几句话,她都是一个极识时务的聪明人。
不仅识时务,并且念恩德旧情。
如今谁会上位上尚且未定,聂氏与陆十七便一边倒地向到了长房这处,她这处来,她只是个姑娘,如今再得宠说话再有分量终究也是要嫁人的,等嫁了人,在这陆家谁还会扶他?
摆明了是场赌博,博赢了—趁乱,趁长亭还能撑腰的时候站稳脚跟,之后无论换谁坐庄都动不了他们一家根本。若博输了,呵,他们一家子本就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输的呢?
聂氏聪明,胆量也大。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五太夫人也要让出位子来了,总要有人顶上去。”长亭浅啜了口茶,“大母的意思是与其叫那些个尸位素食的太爷夫人们将我堂堂陆家搅得一团糟,还不如放开手脚给我们这些小辈们一些机会,这是大母的意思,自然也是陆家未来掌舵人的意思。”
聂氏眉梢一抬,她直觉这话里有话!哪知长亭话锋一转,提及另一桩事。
“嫂嫂的父亲是里正?”
聂氏不明所以,点头称是,“家父是里长,因着豫州是陆家老宅府邸,平成城内由陆家族亲直接管辖制理,故而里正一职在平成城内显得很稀罕。家父便是拿着一里之长的粮饷,管着一个乡的事宜。”
长亭看了眼依次摆置在木案上的册子,抿嘴浅笑,“十七哥家中的长辈过身得早,可嫂嫂家里还有人啊,事情忙的时候,娘家人搭把手也是应当的。乡长里正间最容易出成绩,五太夫人手里辈分重,就算是大母也不好贸然收回权责,否则若五太叔公又被气得躺床上了,自然变成了我们小辈的不是。”
茶汤还温着,聂氏已然习惯这深宅大院里说话间的弯弯绕。
又是一阵寒暄,聂氏告诉长亭稠山山脚下的杏仁豆腐好吃,长亭让白春下去开了库房拿了几匣子的瓷器出来,只说,“等广德堂修缮完毕,总要请宴摆桌的,得有点东西镇场面。”....
话一直没停,一道用过晚膳后,长亭将聂氏亲送了出去。
刚过三日,陆五太叔公制瓷的置业里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儿,烧瓷的时候有帮工的一脚踩空险些落进窑里,得亏遭人一把拉住才救了一条命回来。
可这人偏不肯忍气吞声,细究下去原是窑里经年未曾修缮,器具皆老化,往上数三年因这事儿送了命的帮工不说八十,也有五十了,可一出事全被人摁了下来。
那帮工当即闹起来,平成哗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