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头前世是个乡下丫头,就算是学会了每天洗澡,学会了像城里人一样穿衣服,学会了上网,学会了追看美英剧,学会了粗浅的化妆技术,甚至记住了几个著名大牌的商标和基本款式,仍觉得十指沾满泥土,脚踩在肥沃的土地上,闻着植物混合着泥土的自然芳香,才是真正的人生。
这一世也是一样,就算穿金戴银,十几个人工赶工织造一年才能穿到人身上的衣裳有满满一大箱,她还是觉得穿着棉布衣裳,挽起裤管带着斗笠时最自在……嗯,要是引种棉花成功,用纯棉取代昂贵的木棉织物更好。
坐在县主行制的车上,她掀开了帘子看向路边的田野,眼下是九月了,麦子、玉米都成熟了,京城周边是拓荒令和摊丁入亩的“试点”,田地一片生机,再没有一丁点荒芜之色,每隔一段路就有农民打扮的人,光着脚坐在路边卖瓜,二丫头下令停车,让随从买了两个瓜又打听有没有熟青玉米卖,过了一会儿,几个随从抱着两个大西瓜和一袋子熟玉米过来。
丫鬟接过瓜依着二丫头的吩咐只切了四分之一端到车里,余下的分给了随从们,告诉他们若是不够吃自可去买,又赏了一把钱给他们。
二丫头吃了口西瓜,甜美多汁的西瓜大康朝初年一经传入就成了吃货民族最喜欢的夏季果品,上千年了甜美依旧。
她又吃了一块丫鬟切好的玉米,青玉米并非前世那种甜玉米,是那种长着长着会变成老玉米的玉米,但一样很好吃。
“姑娘,去买玉米的郭忠说那老农听说是良弓县主的车驾,不止不肯收钱,反而多送了许多青玉米,说是多亏了县主您,他们一家老小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雨丝笑眯眯地说道。
“是啊,前阵子我家男人遇见一位战乱失散的旧识,一家子起早贪黑垦了二十亩荒地,种了玉米、地瓜,头五年不收税不说,玉米杆还能当柴烧,一家子总算有了安稳日子,不知多感激县主您,他说若不是县主年龄小,他就要替县主供个长生牌位呢。”绿萼也已经嫁了,男人侍卫,家境很好,本来不打算让绿萼出来做事,绿萼舍不得二丫头,二丫头准她每日“走班”,分派了管帐的活计给她。
“前阵子我听说有人试着拿玉米酿酒,说是酿出来的酒很好。”新来的丫鬟叫杜娟,话很少,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嗯。”二丫头啃着玉米点着头,民以食为天,百姓所求不多,无非是有块田种,有些收成,能让一家人填饱肚子,有余钱添置些家什,一家人在一处有个奔头,这就是百姓眼里的太平盛世了。
他们因赶路,天没亮就出发了,此时已经是日上三杆,隔着帘子隐隐能瞧见掩映在绿色山林间的无香庵的重檐歇顶和青绿色琉璃瓦。
歇了约么有一刻钟,二丫头命人赏了那老农,车驾继续前行,绿萼轻声说了句,“县主,您看。”
她回过头,隔着被风吹起的帘幕,瞧见那老农望着车驾跪拜。
感动之余,二丫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姑娘,为何叹气?”绿萼问道。
“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你不认识的人。”爷爷跟这个老农很像,不是说长得像,而是气质像,按理爷爷在农民里算是个读书人,却是个离不开土地的农民,每年农忙时仍要下田,老家拆迁了,他也要鼓捣出一片菜园子,每天都要骑电动车去种田。
“姑娘认得的人,哪有奴婢不认得的?”绿萼奇怪地道。
“好多啊。”二丫头笑道,绿萼还想继续说,雨丝使了个眼色,她再不说了。
无香庵共有九层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从山底抬头看向山顶就有一种不想上去的冲动。
“姑娘,要不要驱离闲杂人等,再他们抬个滑杆来。”雨丝说道,这次县主出行前说了要从俭不扰民,一未赶着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来,二未封路,三未曾清场,现在要走台阶,雨丝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这个时候上山进香的,想必都是虔诚香客,咱们跟着上山吧。”主仆几个戴了帏帽,随从婆子、十二名侍卫,将这几人围在中间,随车的男仆抬着几口装行李和贡品的箱子紧随其后。
无香庵本就是京中贵族女眷常来常往的所在,众人一看这阵式就知道又来了贵客,这贵客一未清场二未坐轿,想来是个诚心敬香的,闪开了一条路给这一行人,就算里面有一些想要借机看女人的浪子,瞧见那么多带刀的侍卫,也远远的避开了。
无香庵香火鼎盛,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会的日子,走台阶的人仍不少,还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走一阶台阶磕一个头,一步一步的往上面挪。
“去打听一下那人是怎么回事?”二丫头瞧了眼那女人道。
雨丝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了,“那女人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已然嫁了三任丈夫了,头一任生了肺痨死了,二一任喝醉了酒掉河里淹死了,第三任最惨跟人上山挖药材让老虎给吃了,有人说她克夫,想要得平安,需得每日来无香庵一步一磕头,共磕上一万个头,她的灾孽就解了,您瞧,旁人都躲她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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