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2)

陈遇安艰难的滚了滚喉咙口,从前不是不曾主动治疗过。

他之所以与顾长挚能走近,亦是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他的秘密,那时二人都在国外留学,他家境一般,是穷学生。顾长挚忌惮他,防备他,后来,索性将他揽入麾下。

如此处着,长久以来,竟也诡异的有了几分情谊。

人是能感知善恶与真假的生物。

顾长挚除开糟糕的性子,作为朋友,并不可怕。

其实只要掌握他的喜恶习惯,有时甚至会觉得这个人很可笑,譬如他总爱故意吊着你胃口,高贵冷艳,等你索然无趣了,他偏高贵冷艳的凑过来,一本正经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因果。

没错,就是这么可笑!

录音里安静了许久。

一直到顾长挚嗤笑声响起……

他必是不知有这段录音的存在。

垂下手,陈遇安站在台阶下,仿若入定般。

第一次治疗是在十年前。

中文名叫“易玄”的美国心理博士接手,他表示对这个新颖的案例很感兴趣,对顾长挚煞是殷勤,隔三岔五鼓动他接受治疗。

暴躁了段时日后,顾长挚在他劝说下犹豫的颔首应下。

但结果很惨烈。

为期一个月,每周两次,顾长挚在黑暗中没有开过口。

他躲在可以隐蔽身体的任何角落,缩成一团,双眼无神的睁着,无论用什么语气引领,皆是沉默以对。

深度催眠亦同样失败。

他的定力简直让易博士惊叹泪流!

第二次治疗,来自易博士闭关数年后的诚意邀请。

他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一定成功,让他定要好好劝顾长挚就范,他劝了,他们都信了,会成功吧!

然而并没有!

或许正是这些失败,让顾长挚彻底放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早出晚归,死死掐着太阳落山的点儿。

别墅内白昼通明,将近六七年,是没再有过突发事件……

麦穗儿行路匆匆,眉间堆积着未消散的愤怒。

进大厅前,她埋头整理了下衣裙和头发,旋即进门去找ludwig先生等人。

既然他们都不需要她这个翻译了,那她提前离开应当没什么关系……

站在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人群里,麦穗儿踮脚瞭望一圈,一时半会找不着人,收回逡巡的视线,她翻包找手机。

空的……

神色一震,麦穗儿烦恼的捏了捏眉心。

一定是方才掉在槐树底下了!

郁闷的吐出一口浊气,她旋身欲折返,一声带着轻诧的疑问倏尔在耳畔响起。

“穗儿?”

脚步停顿。

麦穗儿奇怪的侧身,偏头看向后方的男人。

男人规规矩矩一身墨色西装,发丝柔软,眸中惊讶在看到她正脸后转化为喜悦,“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话落,他脸色微僵,很快有些不自在的补充,“我、我是说咱们很久都没见了,你号码几年前就已拨不通。”

麦穗儿礼貌的弯唇,没将他的忌讳放在心上。

从中高级生活品质跌落到贫穷,无法穿梭于富人间的游乐场所,这根本不是什么需要介怀避忌的事情!她本就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嗯,真巧。”麦穗儿出声道。

她顺势看了陈淰一眼,当初的大男生也已初露社会精英的模样。

“我……”

“我……”

两人同时启唇,麦穗儿本想告辞,如此却不好开口,她便道,“你先说。”

“没什么,就想问你现在过得好么?”

“挺好的!”

“唔……”陈淰支吾了下,突然低头,睫毛覆在眼睑,声音极轻,“你瘦了。”

愕然抬眸,麦穗儿讪讪拨了拨额发,目光扫过他越发挺立的五官,笑着打趣道,“你帅了!”

大概没料及她竟会说出这种话,陈淰脸色怔了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握拳放在唇畔轻咳一声。

“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朝外指了指,麦穗儿转移话题。

“穗儿。”追着走了两步,见她眸露疑惑,陈淰望向她清瘦的面颊,主动道,“留个联系方式吧,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毕竟我们是朋友。”

是朋友没错。

可她如今根本不需要太多交际,因为没时间。

“我……”麦穗儿实话实说,“今天过来时手机丢了,可能要重新办卡。”

陈淰颔首,浸着失望的黑眸望着她,笑得有些牵强,显然误认为这是一种拒绝。

麦穗儿没解释,这话虽不假,但是有婉拒的意思的!毕竟曾经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更不会有转机,何必再联系?

而且,她对他终归到底少了一些心动和依赖……

毫不迟疑的旋身,麦穗儿没有停顿的穿过人群,正逼近侧门时,陈遇安却迎面直直朝她走来。

“给。”走近,陈遇安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手机,略为平静的眼眸攫住她,“麦小姐,你的手机。”

他神色看起来与先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没有笑容,却又不像逼问她顾长挚踪迹时的紧张急迫,怪怪的!尤其看她的眼神!

麦穗儿质疑的接过来,解锁看了眼,的确是她的!

连忙道谢,顿了一秒掀眸问,“不过,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长挚让我交给你。”

笑容滞住,麦穗儿“噢”,干巴巴道,“原来如此。”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气氛凝结。

麦穗儿扯了扯唇,“那我去先去找ludwig先生他们,再见。”

“再见。”陈遇安绅士的侧身,让她先走。

目送她纤细的身影埋没在人堆里。

陈遇安原地站了片刻,去与顾长挚会和。

到底是衣着和身份都太扎眼,找起来并不吃力。

望着孤立一隅散发着闲人勿近气场的男人,陈遇安朝之行去。

“来得正好,咱们走。”顾长挚神色不善,眸中阴沉,深绿色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懒懒散散搭在臂间,领尖歪斜着,扣子解了几颗。

见陈遇安人过来,他侧身端起台上一杯白兰地,微微仰头一饮而尽,“砰”一声掷下玻璃杯,率先调转方向,往会所酒店方向而去。

大抵是面色太过阴霾,一路离开,那些想上来挽留攀谈的人都踌躇着没敢做出举动。

两人顺利步出宴厅。

长廊幽深,枣红色地毯铺出一路沉寂。

陈遇安想着心事,便未主动开口。

“人没来。”

冷不丁前方一记嗤声传来。

知他说的谁,陈遇安没作答。

蓦地,前方男人脚步戛然止住。

陈遇安:“……”

他挑了挑眉,无奈的摇头配合道,“或许是临时有事,或许是暂时不……”

“你去查查麦穗儿。”顾长挚把西服外套单手拎扛在肩上,背靠在墙上,一口打断他,眸中闪过几丝阴郁,“看她有什么把柄。”

“为什么查她?”顿了一秒,陈遇安若有深意的盯着他侧脸。

顾长挚蹙眉不悦,“被她缠得厉害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顿了下,陈遇安继续,“不理就是,何必大费周折?你一贯如此的!”

“你不查我查。”不耐瞪他,顾长挚把西服跟床单一样胡乱揉搓了几轮,明显动气!

他满身暴躁的拔步就走,心里胀了一团火,从宴厅灯灭到中途的记忆缺失再到庭院突然的清醒……

又是那个女人。

上次电梯事故时间短暂,他量她发现不了什么,可这次不一样。

虽说槐树下并未试探出不对劲之处,她对他的反应与之前如出一辙,可顾长挚就是不放心。

应该是非常不放心。

他恢复正常时被她牵着跟遛狗一样到处跑什么鬼?

吃了雄心还是豹子胆,就她?

一脚狂暴的踢开房门,顾长挚猛地将外套砸在地板。

霎时一坨玩偶瞬间从上衣口袋掉了出来。

顾长挚看着甭提多碍眼。

他从西服上踩过去,一脚飞起,踹起地上的南瓜人偶,见它高高抛起,重重坠落到垃圾桶边,顾长挚稍微解气的冷哼着别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