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声音是件好事。
小孩子每天都要花很长时间睡觉。余之归睡得尤其香甜。
因此半夜里发生什么,他全然不知。
比如丫头和小厮既然私定终身,便想着被主家拘在这里既不自由,将来也没有个盼头,最好想个什么法子做一对儿长久夫妻之类。
再比如田平易容成个仙风道骨,掏出灵石激活傀儡符,向这两人展示了修士的实力,以及吹嘘“此子不同凡响必有仙缘”云云。
双方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丫头小厮打算两头瞒,从修士那里折腾出些银钱补贴,留书给主家说去伺候小主人,卷了细软跑路。
待余贵想起自己嫡子的时候,却是若干月之后了,查无对证,虽然拜托自家修士留意,但说实话也并不很挂心,因着修真者斩断尘缘,从此与家族无关,余贵反而松了口气。
那是后话。
余之归被颠醒。
醒了以后,觉得头脑仍然昏昏沉沉。
然而鼻端捕捉到新鲜空气,裹着被子,仍感觉颠簸冰冷。
一觉醒来不是在床上,他并不惊讶,心魔劫场景千变万化,不足为奇。
自己身处荒郊野外,绝对不是熟悉的所在。绿树如盖,老藤缠绕,杂草丛生。这里应该是深山。
天阴阴的,细雨绵绵。
一只比常人足足大上一倍的手,罩在他头顶挡着细密雨丝。
这只手红通通的,虽有五指,但大拇指短了一大截,完全不是人手而是兽型。
抱着他行走的东西,就……
余之归愣住。
一人来高的个子,虽是尖嘴缩腮的猿猴体态,但钢筋铁骨透过皮肤传来冷冰冰的感觉,也没有呼吸和心跳,绝非活物。
这是一只猿猴傀儡。
傀儡?!
在东仙界,修真者普遍驭兽,很少有傀儡这种东西。
余之归能认得,却是拜他一位好友所赐。
那位好友……唉,不提也罢。他要是听得那好友一句劝,或许不会沦落到魂飞魄散地步。
千金难买早知道。
这个心魔劫颇有趣,是共同抽取他和役兽的记忆,搅一搅之后形成的幻境吗?
认命的余之归,看着傀儡猴往前急走两步,前面行走的两个人停住了步子,回身正向他望过来。
左边那个,中年人,没见过不认识。
右边那个,青年,似乎在哪里见过一面?或者两面?
余之归听不见他们讨论些什么,他从出生后一直觉得耳边静悄悄,想来姚瞬雨役兽的心魔劫和人类有所不同,始终没往心里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目能视物之后,阅读唇语。
对于新生儿来说阅读唇语要学很久,但余之归几百岁了,闲着花了些时间解读,发现心魔幻境做的和真实一样,说话都是按着逻辑来,完全看得懂。
可惜愿意对着一个小婴儿讲话的人实在不多。而只要不在他视野之内,他也无能为力。
现在他就看着两个人当面对话。
年青人在说:“小崽子醒了。”
中年人说:“看来药劲儿过了,还挺老实。”
自己直到现在才醒过来,并且头昏的原因,就是中了迷药?这又是哪一出?余之归想。
只见年青人又说:“没想到余小鸡的丫头小子这么好骗,假扮修士把他带出来真是简单。舅舅,我们去哪里把他扔下?”
“这里不合适。”中年人,便是田平,道,“这里还有些陷阱痕迹,想必有猎人经过,我们再往深处走走,最好在猎人都不敢涉足的地方,将他扔下。”
余之乐笑嘻嘻往余之归手上塞了枚拳头大小软绵绵的紫色果子:“小崽子别哭闹,乖乖听话。”
这果子余之归认识。
不用看,单凭散发出又甜又香的酒味儿,就知道这个是“醉果”。
三枚醉果可以放翻一个大人。
这是想让自己继续睡?
余之归抱着醉果,捏破一个小口。
装着吮果汁,其实将汁液涂了一脸。
喝酒误事,当初他就这么死的。
尽管现在是心魔劫,他也不想喝哪怕一口酒。
醉果的紫色汁液,很好地掩盖住余之归脸色。他眼皮耷拉,一松手,醉果骨碌碌滚落。
田平见他又睡了,招呼猿猴傀儡,加快脚步。
又行走了两个时辰,大山深处,古树参天,野草没膝,不见飞鸟走兽。要么这边是不毛之地,要么,便是有什么猛兽,圈定了地盘。
幸好猿猴傀儡相助,即使怀里带着一个小娃儿,钢筋铁骨单臂扒拉出一条小路,不然几人说什么也到不了这里。
余之乐的小身板,早累得气喘吁吁:“舅舅,这儿人迹全无,就到这儿可好?”
田平打量四周,点点头。
两人一猿齐齐动手。
先将余之归衣裳都扒去,莫说鞋袜,便连根头绳都不放过。再砍下长长细细的树藤,将披头散发、精|赤|条条的余之归结结实实捆在树上,离地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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