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渥虽然如今统领一路宋军兵马,可他也并非是从军旅中一步一个脚印累积战功得升迁重用的武职官将。而也不是所有所有得朝廷委任制约军旅的文官,都能似老种相公种师道那般初任文职,后改武职,可是素有谋略与威望,非但能镇得住西军诸多派系根深蒂固的大将,而且筹谋部署时几无纰漏,身具指挥三军的帅才。
然而比起当初得朝廷重任曾为陕西宣抚使,甚至督管陕西五路经略使,可是从宋哲宗赵煦当政时入仕以来几无战略层面上指挥调度几路大军经验的范致虚,孙渥又没有他那么大的实权,所以好歹未曾似范致虚那般被金军轻易杀得大败亏输,而导致当时外寇河东、关西攻陷诸地而横行无忌。若论以文制武指挥兵马的能力,孙渥算是比上远远不足、比下略有胜余,然而孙渥更清楚的是,当初那个在宣抚处置使司中跋扈飞扬的曲端,对于他这种看似外行管内行的统兵文官成见却是最大。
是以孙渥虽然与曲端彼此间并没有甚么仇怨,但张浚相公决议要编织罪名处死这厮,孙渥也是倾向于默认的态度。毕竟那曲端既然不止屡番树敌,而且与上司袍泽之间的争端冲突也尽皆公众于世,这种跋扈军将当然也不会是那种善于勾心斗角,与同僚共事时深谙尔虞我诈手段之人。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久了,谁不磨砺出些心机城府?就算真觉得有必要扳倒哪个同僚,按官场路数,大多奉行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手段,哪个又会似曲端那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与谁呛起火来,便当即拍桌瞪眼指鼻子臭骂而撕破脸皮,甚至还曾打算与对方抄刀子玩命?
而从深层意义上的考量上而言,似孙渥等心机城府比曲端老辣深沉得多的文官看来,大致也都能推敲出来他到处招灾惹祸行径背后的含义:曲端当初抗令拒不肯出兵救援苦守陕州孤地的李孝忠,因为他处心积虑的要保存麾下嫡系军马的实力;曲端与当时于他麾下听命的吴玠因战略谋划不同而间隙愈深,不惜弹劾打压,与朝堂中党同伐异的手段也没甚么两样,就是要消弭与持他不同意见的属下而巩固自己于军中的地位;严惩克扣军中粮饷的康随,务必要凝聚麾下将士军心,而皆肯效死听命于他;先后结怨于上官王庶、王燮等人,甚至屡屡当面指责力排众议提拔重用他的张浚相公,实则是在对朝廷用以文制武,制约统军主将等旧例心怀愤懑...总而言之,曲端就是要趁着如今国难乱世,非但试图似昔年童贯、种师道那般总掌西军余部,更是因朝廷以文制武,每逢战事便调拨在曲端看来要么用兵一知半解,要么于战事狗屁不通的文臣高官指指点点,限制掣肘武将带兵打仗,他也一直在挑战那些上官的权威,而于陕西诸路把持住绝对的军中实权。
是以曲端以为自己可以专横跋扈,实则他那些心思早被张浚、孙渥等于官场上权谋心术道行匪浅的文官要臣揣摩得透透的,如果国家不是处于这等内忧外患的时节,再多出十个曲端也都给杀了。可张浚相公既早生出杀曲端的心思,却又为何不敢直接将他定罪斩首?反倒是暗中委任曲端的仇家,再将其偷偷摸摸的押解至恭州刑狱司去,遮莫多半不便公示宣告起罪状落实,而是要在牢狱里下黑手害死?
因为曲端本是镇戎军出身,历于秦凤路、泾原路任队将、兵马监押、团练使,又曾在小种相公经略府中听候差遣,而后升迁做得一方经略司统制官,担任过延安府知府,直到后来权管泾原路经略安抚使,任节制司都统制协同调度西陲边庭六路兵马......也是在西军余部泾源、秦凤、各路派系军中皆有威名声誉的宿将。偏生这厮虽常与上官同僚结怨成雠,可是其治兵御下倒也极得西军中几支菁华部曲中底层军官乃至众多将士的推崇,当初扣拿曲端下狱时,便险些引起军中哗变,如今曲端那厮倒真做了叛将,并出现在萧唐贼党军中!
而曲端不止是在墙头上大肆斥责自己受奸党猜忌迫害,西军儿郎纵肯赤心舍命为国,一个不慎身家性命也要尽毁于权宦手中,这两日敌军中还着军士将曲端亲笔撰写的张浚任命先前贪军饷、喝兵血的军中蠢虫康随倒做了刑狱司主审势必要害死自己等详情拴缚在箭矢上,直射落到了宋军连营寨中,也更是教麾下西军旧部将兵心生愤慨。
休说曲都统制当初曾恶了多少上官同僚,可他好歹向来把俺们当成一并出生入死的兄弟看待,哪次恶战他不曾身先士卒的与众将士出生入死?他又何曾短缺怠慢过我们这些行伍将士的恤金粮饷?就凭这些,无论你们那些戴大头巾的高官如何怨恨曲都统制,俺们却照样以把性命交托于他!怎么?我等一个个的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为国家搏命,你们这些高官任用当初贪滥无厌、徇私作弊断我们生计的军中蛀虫,颠倒着要来构害曲都统制这等当初于抗金战事出力立功最多的上将,这又是何道理!?
事已至此,却又如何再去勒令麾下将士去与昔日恩官曲端所处的敌军舍命厮杀?杀些公然表现出忿意的将官以儆效尤?这却不是更易引得军中哗变?然而军令在身,孙渥进退维谷,兀自寻思时,蓦的却听见隐隐有厮杀声从前营传来,他心里登时咯噔一下,也连忙疾步感赶出了帅帐。但见本来已准备上榻歇息的孙渥衣袍半敞,腰间胡乱直系着玉带便匆匆忙忙地奔出来,只是慌张的着了官靴,那副模样也甚是狼狈。
眼见已有军校慌张赶来传报,若有所察的孙渥当即喝问道:“可是敌军趁夜前来袭营?于此间抗拒死守的萧唐贼党军力有限,而本来我军也早有防备,若是那厮们倾巢而出最好,速召各营将士截断夜袭兵马去路,也正可趁机扫尽顽敌!”
哪知那军校仓惶奔来,却是哭丧着脸禀道:“启禀孙相公,敌军约莫千余军骑夜袭我军、马踹连营,而正率部直往本阵撞杀过来的,正是叛将曲端!虽然众部西军有所防备,可眼见是那曲端亲至,已有数营将士当即倒戈,其余诸部已是阵脚大乱,眼见遮拦曲端那厮不得,遮莫再过个一时片刻,便将要杀至帅帐这边来!”
孙渥闻言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也不由蹬蹬的倒退了数步。自己到底仍是低估曲端那厮于西军旧部当中的威望。夜袭敌营这种战法本来为的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可是曲端一出马,竟也足以鼓动得众多西军将士反水背叛,而引发得大军阵脚溃乱!休说是按张浚相公钧旨轻取夺还京兆府,已是军心思变,再磨耗下去,恐怕也只会落得场惨败!
而与此同时,曲端率领千余军马,急催胯下神骏宝马铁象早已如疾风一般驰入宋军连营,他一边纵马冲驰,一边运足丹田之力,并连声嘶吼道:“朝廷不公,但凡是肯体谅我曲端枉遭奸厮构害的西军儿郎,而愿随与俺一并投从萧任侠的,也仍是彼此以性命相托的好兄弟!其余人等,去留全凭己愿,可哪个还是仍敢前来阻碍我直去拿取孙渥那厮的,也休要怪我曲端不念当初袍泽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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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诸事繁杂,有可能单更,明日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