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饭的时候沈絮瞒着阿辰去找了他的主治医生,得到的答复是他整个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萎缩蔓延到腰部,生活自理能力严重退化,交代家属要作好心理准备。
……
如果你生命中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你最亲最爱的人,一点点离你远去,你应该能够理解沈絮当时的心情,就像一条通往悬崖的路,不管路长或是路短,尽头都是死亡郎。
那种日夜累计的心疼,绝望,力度不大,但见缝插针,一点点将她吞噬,再让她习惯。
因为听了医生的诊断,沈絮知道她与阿辰相处的时日已经不多,所以那晚她留在医院,陪阿辰吃过晚饭,再在隔间的小床上躺下。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过来,隔间里安静清冷。
沈絮推门走进病房,床上的阿辰睡得很熟,因为肌肉萎缩,夜间疼痛异常,所以他临睡前都要服用安定。
病房里没有开灯,只余床头的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芒锎。
沈絮走过去,揭开一些被子,让阿辰的一小截腿露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明显发觉两条腿粗细不一,膝盖关节严重变形,触目惊心。
沈絮还记得阿辰没有患病前的样子,身姿高挺,好动又皮实,喜欢打篮球,曾是大学篮球队的主力。
那时候沈絮还没有转学去美院,跟阿辰念同一所大学。
大一,阿辰参加系里组织的篮球赛,他一个新人,却因为球技出众,力缆狂澜而一战成名,再加上外形出众,很快“白沥辰”三个字就成了学院里的风云人物。
之后每次白沥辰打球,篮球场周围都会围着一圈默默为他加油的女生,甚至有胆大的姑娘直接在食堂门口拦住他递了情书。
虽然最后白沥辰没有回应那份情书,但是沈絮心里已经开始不舒服,因为她从小就独享阿辰的宠,现在上了大学,巴巴冒出这么多条件比她好的姑娘来争,她开始有“危机感”,可是生性要面子,嘴上不肯承认而已。
谁想那递情书的姑娘越挫越勇,开始买好早餐天天在白沥辰宿舍楼下守株待兔,白沥辰受不了,终于跟那姑娘摊牌。
“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没用。”
“为什么没用?我就不信我感化不了你,除非你没有心。”
“嗯,你算说对了,我早就没心了!”
“心呢?被狗吃了?”
“不是,认识师范英语的方枕夏么?我的心,在她那里…”
那时候刚进大一,少年情怀,幼稚又狗血,那台词也酸得让人倒牙,可却是白沥辰的实话。
后来那姑娘还真去师范英语找到了沈絮,把她拦在教室门口,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心有不甘地挑衅:“你就是方枕夏?白沥辰喜欢你什么?土鳖,没气质,浑身上下都像是发育不全营养不良的未成年老.处.女!”
……
多毒的话,可是沈絮为此却傻乐了半天。
晚上白沥辰给沈絮打电话,约了见面。
“据说那姑娘去找过你?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她那点道行还伤不到我!”沈絮其实心里美滋滋,但脸上佯装生气。
白沥辰心疼得不行,捏着她的肩膀说:“对不起,我不该跟她说你的名字,只是没想到那姑娘这么激进还真跑去找你…”
“是,你的风.流债,凭什么来找我算!”
“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誓,我真没跟她怎样!”白沥辰急于澄清,一米八的个子半佝偻着上身道歉,脸上表情焦急却又真诚。
沈絮憋着劲要调.戏他:“没怎样?没怎样人家会巴巴给你买一个月的早饭?”
“真没怎样,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信?那姑娘是吃饱了闲的!”白沥辰越说越急。
他脾气其实没这么好,只是在沈絮面前就似一滩烂泥,她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那次白沥辰解释了半天,沈絮的脸色才算好看一些,但第二天沈絮也学着那姑娘在宿舍楼下堵住白沥辰。
“喂,我昨晚一宿没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姑娘给你送的早饭,你吃过没?”
“没…绝对没有!”白沥辰五指合十地发誓,样子虔诚又逗人。
沈絮忍住笑逼问:“真没有?撒谎得遭天打雷劈!”
“厄……”他含糊其辞,抓耳挠腮半天才回答:“就有一次,我睡过头,赶不上去食堂吃早饭…但是我发誓,就吃过那么一次!”
“靠,白沥辰,这种事你居然敢骗我!”
“不算骗你,是怕你知道了生气!”
“啊啊啊……我不管,骗我就是你不对,罚你给我买一个月早饭!”
最后当然以沈絮的“不公平条约”收尾,白沥辰屁颠屁颠地给她买了一个月早饭,每天裹在怀里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迎风矗立,一度成为师范系的佳话。
或许谁也不清楚白沥辰对于沈絮的感情,只是有次白沥辰曾半开玩笑地说过:“枕夏,我觉得我所有的软肋都被你握在手里,你手指轻轻一捏,我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
“你的软肋?你的软肋是什么?我可没有兴趣捏你的软肋!”
彼年他还眉目俊朗,平时挺胆大的一个人,那次却有些腼腆地沉下脸。
“我的软肋…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沈絮情商低,是真的不知道。
白沥辰觉得有些气馁,扳过沈絮的身子面朝自己:“方枕夏,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话都讲得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懂?那行,我索性今天全部跟你讲清楚!”
他有些愠怒,正了正身,站直开口:“我,白沥辰,喜欢方枕夏这个白痴。我在这里发誓,我会一辈子都对方枕夏好,不撒谎,不辜负,不欺骗…”
很字正腔圆的调调,吐字清晰,态度虔诚,像在宣誓。
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沈絮懵在原地,半分钟之后她才回神,傻傻问:“真的?要是你做不到呢?”
“做不到?做不到就让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想到这四个字,沈絮没来由地心口抽搐,鼻子发酸,匆忙为白沥辰盖好被子走出去。
晚上郊外很凉,医院又靠近崇明湖,夜风很大,沈絮眼角刚刚冒出来的泪星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其实她已经甚少回忆过去,因为与阿辰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太多甜美的回忆,她想一次,就伤一次。
好在崇明湖的夜晚美得醉人心脾,夜风徐徐,浪花翻涌,渐渐将她心头萦绕的凉寒一点点消去。
傅毅的电话就在那时打来。
开头一句:“你在哪儿?”
沈絮撒谎:“我在学校宿舍啊,这么晚打我电话有事?”
可惜浪花啊浪花,傅毅的耳朵灵得很。
“我再问你一遍,在哪里!!!”
“……”沈絮不敢回答了,那货的口气已经阴到极点。
“不说话是吗?”傅毅站在公寓的阳台,口气冷漠:“方枕夏,谁准许你去医院看他?现在几点了?自己看看!”
“十一点,那又怎样?”
“怎样?你说呢,难道你打算住在医院?”
“是,不是打算,是已经住了!”沈絮觉得这男人真是神经质,为阿辰看病,为阿辰转院,甚至为他聘请专家和营养师,待阿辰如亲人,为什么就是不准她去看他!
“行,你能耐!那家医院一天要死好几个人,旁边就是陵园,所以你最好保佑今晚睡觉别失眠!”
语毕便果断挂了电话,只余沈絮一人站在湖边,湖面上波光粼粼,身侧的马华山黑黯森沉…
死人,陵园…
沈絮裹着外套快步往医院走,一路嘀咕傅毅这个贱人,心理阴暗,白痴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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