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仙台上众人皆静,唯有严漠身形一动,顿时引起了不少目光。刚才还有不人把他当做姚浪,可是跟天门道长对上的那几招却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再给那淫贼几十个寒暑,怕也练不成如此武功,一个人的长相可能相似,武功却决计不会相同。故而这人也绝不可能是那个玉面书生。
既然不是姚浪,放在他身上的注意自然少了许多。今天在这场案子里,光是惊世骇俗的消息就有一大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砸来,任谁都要冥思苦想些时候,又有谁会在意这个陌生人究竟姓甚名谁呢?
可是严漠这一动,却着实让人起了好奇,不为别的,只因他直直走到了凌云公子面前。
魏凌云自然也看到了严漠,脸上的神情不由肃然几分,微一拱手:“不知这位严公子有何见教?”
沈雁称他为“严兄”,在场不少人都未留意,魏凌云却不可能不上心。如今看到这人面无表情的上前,不由他一问。
然而严漠并未马上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魏凌云一眼,突然笑道:“上次开封城里一别,还要谢谢凌云公子的盛情款待。”
看到严漠脸上的笑容,魏凌云眉间似乎微微一皱,脸上却也浮起了微笑:“哪里,严兄何必……”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那位灰衣白面的俊秀青年,已经拔出了手中长剑:“不过,你又是谁?”
伴随这声叱问,剑光直直刺出。
这句话来的突兀,严漠手中的长剑更是银光灿灿,如同奔雷一般向上首的凌云公子袭去。这一下可惊得台上一片哗然,不少人都面色大变,天门道人更是足下微动,似要上前帮忙。可是一个声音赶在了众人之前,沈雁踏前一步,朗声说道。
“为何甘三会私上白峦峰,因为有人冒充我的笔迹,告知他凶手正在峰上。为何苦圆大师死得不明不白,因为金刀王看到我行凶逃窜,落下了人证。可是我既没有告诉甘三什么消息,也未曾跟苦圆见面,这世间难不成有数个‘沈雁’不成?既然沈雁不止一个,那么凌云公子,未必就只有一个。”
这话说得既快又稳,声震石台,刚才还拔剑在手的诸人不由都是一顿。慧尘大师已经展开了袍袖,拦在天门道人面前,轻轻摇头。天门顿时踯躅起来,今日发生的种种实在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迟疑。
众人迟疑,严漠可不会,他的身法本就诡异,如今仗剑袭来,更是让人惊骇。那魏凌云似乎也吃了一惊,立时抽出长剑迎战,他的剑法名为“夺风”,江湖中见过他使剑的人可不少,深知这剑法姿态优美,但是招招犀利,是种先声夺人的快剑,如今使将起来,却似乎变了个模样。
天门道人却不由皱起了眉,低声对慧尘说道:“大师,你看这剑法……”
慧尘何等眼力,只说了两字:“不像。”
话音未落,场上局面剧变,只见严漠右手剑出,直刺“魏凌云”咽喉,那人身形却突然急旋,几道乌光从他袖中挥洒而出。
那乌光却并非都是向着严漠而去,反而大半都落在身后石台上,慧尘面色大变,急声喝道:“震天雷!”
没错,散出的几抹乌光,正是武林中凶名赫赫的杀人暗器。只是慧尘武功再高,身法再快,也不过拦下了两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几枚雷丸同时炸碎,石屑飞溅,烟雾弥漫,迎仙台上顿时成了一片修罗火海。这还不算完,震耳爆裂声尚未散去,众人只觉脚下一晃,天门道人面上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失声叫道:“小心石台!”
迎仙台修筑在山崖之上的,为了彰显出尘气度,本来就半悬在空中,此时经震天雷这么一炸,居然像是要崩塌一般。此时天门道人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一身青袍化作玄影,就朝石台崩塌的方向冲去,那里还有几位受伤的白峦峰弟子,老道护短,哪里肯看着他们坠下山崖。
老道奋不顾身,和尚也没停下,天门、慧尘两位颠顶宗师都使出毕生修为,与千钧一发之际捞回了数条身形,然而巨石倾塌,又哪里是人力可以阻的,只听咯咯两声巨响,大半石台还是爆裂之声坠下了山崖。
白峦峰山势其实不算险峻,就算是不走山道,也未必会失了性命,但是跟巨石一起坠下山崖,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吧。看着毁了大半的石台,在场诸人哪里还有好看脸色。
“严兄!”烟幕刚一散去,沈雁就冲上前来。他如今武功并未恢复,适才还被甘三牢牢护在身后,可是自己的安危又如何比的严漠的性命,只是站稳了脚步,他就飞也似的冲了上来。
这次爆炸严漠也算首当其冲,然而心中既有防备,武功又恢复了大半,他并未受到爆炸波及,反而把一颗霹雳炮挡了回去。能否击中暂且不提,却实在帮了身后不少人的大忙。如今看到沈雁飞奔而来,他面上的寒霜也似消融了几分,从剑尖上摘下一物,递给了沈雁。
“从那人面皮上得来的。”
没有多想,沈雁伸手去接,指尖正正擦过了对方的掌心,刚刚受了一惊,他的指尖尚且冰凉,对方的掌心却滚烫灼人,便似那日……沈雁心中一荡,立刻收敛心神低下头去,让目光凝在接过的东西上。那是一截不知何物制成的面具,轻柔光滑,就似真人的脸皮,恐怕刚才那人就是靠这个伪装成了魏凌云。
看着沈雁低头沉思的模样,严漠随口问道:“你是如何看出那个魏凌云不对的?”
沈雁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我没看出,但是信你能够分辨。”
这话说得无比坦荡,严漠眼中似乎也闪过了一抹笑意:“幸好并未辩错。”
辩错又如何,不过是陪你一力担下罢了。然而沈雁并未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扭过头看向满面灰尘的天门、慧尘二位。
“阿弥陀佛,这次多亏两位施主出手,才能让我们识清那贼子面目。”看到两人,慧尘大师双手合十,真诚谢道。
适才为了多救几条性命,老和尚险些也栽下崖去,腿上划出了一道长长伤口,灰色的僧衣也染上了斑驳血痕,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十足欣慰。
沈雁摇了摇头:“不过是因缘际会,大师不必放在心上,只可惜未尽全功。”
说着他把手里的人皮面具递了过去,慧尘捏着手中摸了一摸,长叹一声:“难关如此之近也辨不出真伪,老衲尚且如此,莫说只见了一个背影的金刀门主了。”
这说的,正是苦圆大师那一案,金刀门主亲眼看到沈雁杀了和尚,才引出智信寻浪子归案的,身死途中的后事。如今看来,亲眼所见,也未必属实了。
“这次摘星楼所图甚大,还要找个机会跟大师,天门道长共同参议。”沈雁并不怕被冤枉,比起自家声誉,显然这针对武林诸派的阴谋更让人心惊。
“老衲也有此意,只可惜让那贼子走脱了,否则怕是能问出些事情。”
刚才又是救人又是避险,哪里还顾得上抓那伪装之人,现在他怕是已经逃下了山,再想去抓也难了。这时天门道长也正了正自家衣冠,满脸愧色的走上前来:“未曾想到被人坐下了这么个陷阱,贫道真是愧对几位……”
长长吸了口气,他躬身向沈雁等人做了个长揖:“还请各位随我下山,待回到鄙派殿中,再做商议。”
这样一桩惊天阴谋,怎能不让人心怀忐忑,天门为人虽然桀骜护短,但是并非冥顽不灵之辈,此事如今已经不是白峦峰一家的事情了,当然还是要跟武林同道一起,共度难关。
沈雁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甘三郎,只见那人轻轻冲他摇了下头,浪子顿时露出了笑容:“道长严重了,只要白峦峰有心,我等自当尽力才是。”
这个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天门的目光,心底轻轻一叹,他也明白还是要给甘三郎一个交代:“至于我那孽徒犯下的罪责,改日我必将通告武林,已慰阮姑娘在天之灵。”
天门道人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甘三郎的眼神不由闪出几分柔光,不再看向众人,而是低头拍了拍身边红衣女子的肩膀,钱芊芊此时已经妙目含泪,还了他半个微小笑容。
此时石台之上已经安定了下来,天门道人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说道:“此处还有二次崩塌的可能,不如诸位随我下山,待到鄙派稍事休息,再做商讨。”
经历了这么场生死考验,哪个还有不说好的,众人也纷纷影响,大家一起随着白峦峰弟子向山下走去。然而还未下山,就见下面急匆匆奔来一队人马,远远看去,为首的正是一位雪衣银剑的年轻侠客,看到这群人的身形,那人不由面上一喜,大声问道:“前面可是白峦峰诸人?我在山下听到一声巨响,可是发生了什么?”
随着这句清朗声音,那白衣男子如同一道乘风之云,极为潇洒的飘上了台阶,站在众人面前。然而看到这人,在场之人无一不神色古怪,刚刚还站在假魏凌云身后的宋少侠张了张嘴,磕磕巴巴问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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