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阿覃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裴倾失声叫道。
“白死?”夏少臣摸着脸上没痊愈的伤疤,呵地一声笑:“裴大人,别忘了。枉死在她手上的冤魂,要她一条命都是便宜她的。”
裴倾蓦地失语,连日的酗酒让他的脸上遍布胡渣,曾经的他虽是气质阴沉却不至于潦倒落魄成这样。高悬上空的烈日仿佛烤干了他的所有力气,他颓然无力地在台阶上坐下,捂住脸低低道:“阿覃死了,绛州旱灾依然没有解决。为人夫,我未能护住自己的妻室;为州官,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饱受旱瘟之苦中,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那就去死好啦。”淳和托着包栗子边吃边慢慢走来。
“又胡闹。”顾云板着脸训她,她说得话不好听,但他也知道她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并无恶意。只是裴倾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痛失爱侣不久,怕是真存了死志,开解他道:“裴大人为官清廉,德政有加,天有好生之德,必不会让绛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本不是个会安慰人的,说到底这个心结只能由裴倾自己解开。
淳和不爱吃栗子,剥了两个后就没了胃口往顾云怀里一丢,顺便把自己也丢了进去,小狗样在他身上蹭着:“顾云~人家好像很久没有见你了。”
夏少臣探过头来腆着脸道:“阿淳,我也好久没见你了~”
“你走开!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
前有裴倾、夏少臣,后有紫真探头探脑张望,顾云借着敛袖掸衣把她往外推,低着嗓子道:“站好!”
淳和立马变脸,眼里包上泪哭给他看:“人家费了那么大功夫救出你,你居然狠心推人家!呜呜呜!”
“……”顾云手忙脚乱地拿帕子给她接泪水:“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又训她!淳和的假哭变成了真哭,顾云拿她实在没辙,背开人牵起她的手低声下气地哄她:“莫哭了,才睡醒哭得小心头痛。”
“你推我!”淳和泪眼连连。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了。”顾云无奈认错,他是真担心淳和哭伤了身子,天水山一战大半都是淳和施展术法。他虽摸不清她的底细,但猜也能猜到她必是伤了不少元气,否则也不会回来就睡了这么久。
夏少臣幸灾乐祸地在旁看顾云吃瘪。
“要抱抱!”淳和牢记初衷,不依不休。
夏少臣肆无忌惮地大笑,连紫真都似被呛到了,顾云脸上五彩斑斓,往她那站近一步,低首几乎是贴着她耳侧密语道:“回去抱抱好不好?”
“好!”淳和这回答应地干脆,顾云悄然松口气,她转转眼珠,毫不掩饰地脆声道:“要不,回去你再帮我按个摩?睡这么久,身上酸死了~”
……
要是有条地缝,顾楼主估计已经钻进去了。
顾云故作镇定,也顾不上和裴倾等人打招呼,牵起淳和往回走,脸是冷着的,脚步是匆忙的,脖子以下却是通红的,
淳和跟着他叽叽喳喳:“顾云,这回我帮了那么多忙,你把你的田黄印给我吧!”
“不行!”
“那湛卢剑呢?”
“不行!”
“顾云!香蕉个巴拉的!老子不跟你了!”
裴倾怔忪的视线胶着在两人离去时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与阿覃。那时候的他还在考功名,阿覃每日就是这样陪着他去学堂又陪着他沿着芳草连天的小道走回家。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公务越来越多,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阿覃的话一天比一天少。他知道,她怕烦了他。如果他多关心一点她,如果那个早晨他愿丢下那些公文陪她去天水山,或许往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没有戏看,夏少臣意兴阑珊,披着松散的道袍懒懒往屋里走,留下裴倾一人无声哽咽。
“别想太多,缘生缘死都是上天注定,身为凡人的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去扭转天命。”裴倾耳旁忽然飘入夏少臣的话语。
夏少臣合上门的手一顿,透过那一线缝隙冷漠地看着连天黄云,那一线光芒最终消失在他眼中,留下无边黑寂。
三年大旱,这是裴倾与阿覃的命数,也是,淳和与顾云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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