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番的宅邸也在布政坊,乃是当年太平公主的一座别苑。: 3w.23wx
说起这宅子来,徐番此前倒真与之有些渊源。却说三十几年前,太平公主把持朝政,大小官吏尽出其门下,仰其鼻息。上了年纪的太平,又染上她母亲的喜好,于是满朝青年才俊争当入幕之宾。
布政坊的这处别苑就在皇城边上,位置优越,也就成了太平常去的所在,当然,自是夜夜歌舞升平。
那时节的徐番还是个二十刚出头的举子,长相自然也不差,兼之才学出众,很容易便入了太平的法眼。
只是那时的徐番满身的正气,非但没有应下太平的要求,还当众讽刺了太平一番,言其不用靠任何人,以后定然也能堂堂正正的进入这座院子。
结果自然闹的满城风雨。
也是在这宅子的门前,徐番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李隆基初逢,对这个才学出众又一身正气的徐番,李隆基很是欣赏。那时的李隆基处境艰难,身边也没什么能用的人,碰到一个徐番未尝不是抱着用完就扔的目的。
于是刻意结交之下,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而随着了解的加深,在李隆基的心中,徐番的地位也由原来的炮灰渐渐上升,直至功成身退之后,让李隆基越发的认同这个人,也渐渐培养出了超越君臣的情谊。
徐番拜相之后,李隆基特意将此处宅院赐给徐番除了为其完成当年的诺言之外,也是示意自己并没有忘记徐番曾经做过的一切,缅怀共同的那段岁月。
皇帝在这种精神层面上的认同,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才是最大的恩宠。
为此,即使不喜奢华的徐番也坦然接受了这座明显豪奢异常的宅院。
此刻,这座宅院的大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车上走下一人,乃是个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蜀锦,样式倒显清雅,然满身的贵气却挥之不去。
正巧,青年男子刚下马车便瞧见一位只有十七八岁,尚未及冠的少年正悠然的向门外走来。
“君毅,做什么去?”青年男子叫住了那少年。
“大哥,你回来了啊!几个朋友邀着一块儿去西市乐呵乐呵,要不大哥一起去?”少年人向着青年男子走来略带些暧昧的说道。
青年男子听了有些意动,但想想后却摇头道:“父亲这些天脾气不太好,要是被逮住了,少不了一顿揍的!”
“哈哈,就是因为父亲这些天忙,所以咱们才要多出去走走啊!不然等父亲忙过这阵子,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咯。”少年的身子骨看上去有些弱,大笑几声后脸上竟浮现了片片红晕,却依旧掩盖不了苍白的脸,仿佛白色的影壁上随意粘着的几朵红色剪纸,风一吹便会脱落。
望着兄弟那明显酒色过度的身子,青年男子微蹙眉头,劝道:“你都这幅模样了,还出去乱跑干嘛?”
少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怎么说起话来跟老头子一个德行!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你就别瞎操心了!”
“对了,粮食拿回来了吗?”少年人岔开话题问道。
“唉,别提了!还是一斗米!”青年男子叹息道。
“什么?他们这店还想不想开了?这帮乡下佬真是不识抬举啊!要不是老头子罩着,他们早被人撕碎沉江了!”少年人一听立马大叫起来,一时间竟气的连玩乐也忘了,直嚷道:“不信,我找他们去!一天一斗米,当我们相府是要饭的吗?”
此二人便是徐番的两个儿子,年长些的名叫徐君仲,小上一些则叫做徐君毅。
徐番的这两个儿子都是在他帮助李隆基成功登位之后,娶妻所生。生下老大时,徐番还是个小小的县令,为此年长些的好歹还受过些磨难,成熟稳重些。而年幼的这个出生之时,徐番已然成了中级官吏,在朝中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了,最近这几年,徐番被贬豫章,两个儿子全部交由妻子带回娘家养育。
徐君毅开始定性的这几年时光,徐番全部错过了,缺了管教,成长至今又未吃过什么苦头,加上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有不顺心之事,便易大发雷霆。
徐番拜相的这几个月来,两个儿子骤然成了宰相公子,一时间便成了长安城内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每日间来往的都是功勋权贵,徐君仲年纪大些,好歹还有些定力,而年幼的徐君毅则早已沉醉在这种受人追捧、纸醉金迷,从未有过的奢华生活中。一来二去,豪门贵胄的纨绔习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了。
“君毅!”徐君仲拉住了弟弟。
“大哥,别拦着我!今天非得好好去教训教训这帮乡下佬不可!”徐君毅愤愤不平道。
“你不用去了!”徐君仲说道。
“什么?大哥,咱们都被人欺上门来了,这你也能忍?你能忍,我也不能忍……”徐君毅便要强行挣脱大哥的手。
“你的确不用去了,因为他们已经上门来了!”徐君仲指了指徐君毅背后,如是说道。
徐君毅转过头来,竟真的看见一队少年人往相府大门处走来,领头的那个他认识,正是上回来过他们家,还在他们家住过两三日的……人!
“你!……说你呢!你还敢来我家?好胆啊!”徐二公子眼见王策向这里走来,伸出手,指着王策,想了半天都没能把对方的名字想出来。
王策一看,相府里面最令他头疼的人竟然好死不活的就在大门口遇上了,这下想躲也躲不开了!
“在下王策,见过二公子!”王策带着明显的疏远,拱手施礼。
“我管你叫什么!”徐君毅似驱赶蝇虫一般的挥挥手,站在相府门前高高的石阶上,居高临下的冲着王策叫道:“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二公子所言何事?”王策微微皱眉,问道。
“少他娘的给老子装蒜!那个什么粮铺是不是你的?要不是靠着我爹的名号,你那粮铺还想在这京城开下去?简直是笑话!如今可好了,仗着手里头有点粮食,竟敢折辱我家!”徐君毅趾高气扬的教训道。
“还请二公子把话说明白,我那粮铺的掌柜和伙计决计不可能怠慢了客人!”被这个十足的二世祖缠上了,王策有些烦闷,可又不好直接忽视,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呵呵,怠慢?岂止是怠慢!简直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敢每日只给我家一斗米,就连我大哥亲自前去,也是如此,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没我家,你们做的了生意吗?忘恩负义的畜生!”徐君毅冷笑三声,阴测测的说道:“说,是不是你小子背地里指使的?”
王策的脸涨的通红,胸中怒气冲天,面对着对方的谩骂,王策又不能直接一拳头过去,毕竟对方是老师的儿子,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然而毕竟隔了层血缘,终归还是差了些。
王策只好深吸口气,强压怒火,语气冷淡的回道:“每人每日一斗米,乃是当初老师定下来的规矩!要是想多买,可以多派些人去!”
“哈哈,你来这就是为了给我讲个笑话吗?”徐君毅大声笑道,语气说不出的冰冷:“我们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按你说的,难不成全要跑你那破店门口排队去?那我、我哥,还有我爹我娘,当朝宰相也要去你店门口排队吗?”
徐番府上当初并没有这么多人,除了徐番自己便只有徐伯和皇帝赐下来的十几个帮着打扫的仆人。可到了后来,徐番的妻儿自然要从老家赶来团圆,来的也当然不止妻儿三人,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徐番拜相之后,也少不了来些上门攀附的亲朋。徐番想要做些事,又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拒之门外,尽管已经筛选过一遍,相府的人数却依旧飞快的涨到了上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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